幽殿晦暗,外头大雨滂沱声大,盖过了所有声音。
轰鸣雷声和哗啦雨声交融在一起,在范翕一步步走来时,呈现一种幽森冰冷的诡异扭曲感。
齐王喘着粗气。
他拼命想是哪里出了错明明范翕应该死了为何范翕会出现在这里齐王宫固若金汤,本该只完全被自己所控制范翕凭什么能来到这里
心中念头乱起,齐王表面却镇定。
齐王打量着这座宫殿,虽不是自己平时住的宫舍,但看殿中布置,当也是齐王宫。那还好至今他们还在齐王宫中,范翕并没有手眼通天,直接将他从王宫中弄出去
齐王“燕王殿下,你深夜闯我齐宫,不知所欲为何若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他枯干的手紧扣榻沿,作出悲愤状“九夷掳走燕王一事,是天子下的命令。老朽我也不过是依令行事,毕竟齐国到底是属国,老朽并不敢反抗天子。老朽对燕王的遭遇也十分痛心,若有机会,老朽也愿与燕王合作。只看燕王想要什么。”
范翕幽声“我只想知道丹凤台事变,你们是如何下令的。是哪些人下了令,是哪只军队出的兵。你们是追杀我父王,连累到了我母亲,还是一开始,你们就想拿我母亲威胁父王,一开始就准备杀我母亲”
齐王大震。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你、你你怎知”
你怎知丹凤台发生的事
你怎知周天子和虞夫人是死于我们之手
范翕淡声“亲眼所见,如何不知”
齐王呆若木鸡。
亲眼所见,如何不知
亲、眼、所、见
霎时间,周身寒气,顺着脊梁骨向全身涌去。
齐王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昔日公子翕那般温柔和善,现今却这般沉郁幽冷。
为什么公子翕死也要和自己的孙女于幸兰退亲,为什么公子翕宁可被于幸兰杖打都要退亲。
为什么公子翕做了燕王后,会如此针对齐王
盖是亲眼所见
原来丹凤台事变时,范翕也在丹凤台然而无人知道知道的人全都死在了丹凤台
楚国对,楚国一定也在其中隐瞒了他们然而楚国怎么可能这么做当日楚国王女,和公子翕分明是仇敌啊。
齐王想得大脑混乱,一时清晰一时迷糊。然有一点,他立时就明白了。范翕若是亲眼看到周天子死的那一幕,范翕若是那日真的就在丹凤台那么,范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齐国和解的了
范翕会想尽法子除齐国
因为当日出兵丹凤台的,不管卫国相助了多少,明面上,都是齐国派的兵
齐王一下子绝望。
他却仍想稳住范翕,问“不知王君对当日之事知道多少”
范翕眸底阴暗。
他蹙眉。
微侧了身。
他踱步两步,幽幽望着烛火,眼中光空虚,并不看齐王。他阴郁无比地喃喃道“当日我去丹凤台拜访我母亲,我一年未见我母亲,很是想念她。楚宁晰说她要杀我母亲,我自然要杀楚宁晰”
他说的颠三倒四。
记忆显然有些混乱。
丹凤台那夜发生的事是范翕心中的噩梦,每每想起来都让他置身人间炼狱一般。
范翕手撑着额头,睁眼闭眼,感觉到眼前尽是血光。他看到母亲冰冷的面孔,看到父王从湖边上岸。他看到泉安一身血站在他面前,他想向前走,泉安却流着血泪,劝他后退。
那一声声、一叠叠
“公子”
“公子”
“公子”
范翕脸色苍白,他立在宫殿中,侧身对着齐王,面容抑郁阴冷。
范翕现今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他情绪波动太大时,便会神智昏昏,记忆错乱。他此时就糊涂了,撑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我本来想放泉安去外面做事的,他的能力不应该只是对我跟前跟后。我看到他身上全是血,我每晚都和他说话,但他总不原谅我”
齐王察觉到范翕现在的状态不对。
他心动这人疯了
齐王不动声色地下床,看范翕还在喁喁自语,齐王配合地问“谁是泉安”
糊涂了的范翕就回答“是我的仆从,自小和我一起长大”
齐王看那个青年还在神神叨叨地对着灯台说话,眼睛一亮,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齐王拖着自己老迈的身体,这瞬间他灵活得如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般,背对着范翕,齐王从床上跳下,就向殿门口跑去。
口上大呼“来人救命”
“砰”
一股大力从后席卷向齐王。
齐王一声闷哼,就被身后的力道扣在了门上。他额头撞上木板,本就年岁大了,齐王这么被一撞,额头就撞出了血,向下渗出。同时,身后那人按住他手腕,轻松咔擦两下,就卸掉了他一条手臂。
齐王惨叫“啊”
身后人一拽他,冰凉的手掐住了齐王脖颈。“哐当”,齐王被转个身,后背压到了门上。鲜血从齐王两眼间向下流,两鬓斑白都被染上了一片红。而齐王喘气微弱,惊恐地看着掐住他脖颈的隽逸青年。
范翕俯眼望他,低声“往哪里逃呢以为我病了,就能把你忘了,放你走你这个田舍翁,何不以溺自照真以为做了这么多事,我会放过你”
齐王被他掐住脖颈,脸憋得紫红。他想推开范翕,但是他手臂被范翕所卸,动都动不了。他只能喘着粗气,拼命开口“竖子敢尔这是寡人的王宫,是寡人的地盘你怎么敢”
范翕笑一下。
他道:“老头子还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事已至此,你的儿子们卖了你,你还不懂么如果不是你儿子配合,我如何能进的了齐王宫。真是可叹,你拼命抓着手中权不放,你的儿子们又想从你手里抢权。真是有趣。”
他收紧手掌。
齐王开始翻白眼了,彻底喘不上气了。
齐王意识开始昏沉,忽然觉得脖颈一阵轻松,范翕放开了他。他颤颤地倒在地上喘气,惊恐地看着范翕。范翕却不向他走过来,而是淡声“老头子,你叫吧。叫得再大声,也没人会听到。外面雨下得这么大,你现在所处的宫殿,又是你们齐王宫最偏僻的”
齐王怒“你少时,来齐国做客,老朽还亲自陪你在王宫游玩,你竟这么对老朽”
范翕目中噙笑,若有所思道“这都是缘分。如果不是你曾带着我参观过齐王宫,我还想不到这里。”
齐王看范翕向他走来,暗金云纹拖过地砖,青年清雅高贵,此时却让人生惧。
齐王恳求道“看在幸兰的面上,你饶过我”
范翕含笑“于幸兰王君开玩笑,她哪来的面子。”
齐王“你们毕竟曾差点做了夫妻”
范翕幽声“可我都是骗你们的。我一直不过想利用齐国势力而已,谁喜欢你们呢我不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