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就今日走路的时候伤了脚了。”
“伤了脚了?”钟盈有些急,“你在这里坐着,我着直长来给你看看。”
她好不容易将这小反派养得好了些,怎么一日不见,又在哪里受了伤。
“茗礼,茗礼!把客室的直长请来!”
荀安被钟盈强压着,褪去鞋袜,露出脚踝上极深的伤口时,钟盈的脸明显有一瞬的泛白。
“伤口脏污,殿下还是莫要看了。”荀安抬头宽慰道。
钟盈默了半晌,也没说话,她全神贯注盯着那伤口不动,也不曾抬头看荀安的表情。由王直长看了伤,上了药,好好包扎一番,她脸色才缓和了些。
待众人皆散去,室内又安静下来。
荀安见钟盈还盯着他方才包扎好的伤口,视线不曾有片刻的转移。
“殿下?”他轻声唤了一声,“是吓到殿下了么?”
钟盈却没答话,须臾,她似回过神,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没来由的,女子的唇齿动了一下。
“你疼不疼?”
荀安愣了愣,他方才想了无数种可能,心底对自己预判也作了许多的想象。
他没料到,她只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他感觉皮下肌肤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片刻后又恢复了寂静无声。
“这伤,你疼不疼?”她的相貌并不似钟蕙那般温婉亲和,平日里又情绪极淡,甚至不怒自威。
但她此刻眼里渗着的忧虑,就好像观宇中那些塑得精巧的天女,威严至极的脸,偏看向众生时,脸上却带着慈悲。
“怎么伤的?”荀安听到她问。
这个问题,才把他稍稍有些混沌的思绪收了回来。
“我听闻殿下出事,心急了,便直奔元盈观而去,但走得太快,山路又陡,便磕了一下。后又听闻殿下无事,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心思恢复了些,这个问题,是他方才预想过的,他把自己准备好的辞措说完,却见钟盈依旧露着方才担忧的神情,毫无怀疑他所言。
“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即使刀剑劈向任何人,你都要先护好自己,不必管他人。”
荀安走出钟盈的卧室时,少女的话消失于耳畔,清辉如水覆于他面上。
他忽而觉得这月色有些凉,随后他自嘲的低头笑了笑。
凉?
他从来不懂什么是凉。
这些世俗人的五识感受,他自有意识起,便从未感触过。
手里的琉璃攒盒迎着月色,依稀能见里面的吃食。
他把手抬了下去,然后顺着小道,朝公主府的后院走去。
入了夜,此刻府邸中人皆于前院,后院空无一人。
少年走至后门的阴僻处,手微微一抬,门栓发出青涩的响声。
他身形隐了出去。
隔着一条口子,能看到远处有几只野狗在抢吃食。
他走得不急不慢。
那几条野狗看到来人,下意识往后一顿,接而本能地露出森森獠牙意图吓退来人。
荀安隔着那几只狗几步,停了下来。
少年扫了眼那些野狗,然后抬手打开了攒盒。
里面的吃食很是精致,但许是放着久了,便少了热气,像是一具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他抬起底面,往野狗的狗盆子倒了倒。
那攒盒并无响动,他觉得不耐,抬手在底部轻锤了一下,先是掉下一只金粟平鎚,然后紧跟着,一个接一个吃食纷至而出。
所谓珍馐入了肮脏狗盆,也不过成了最普通不过的东西,甚至不会有任何人能相信它们曾于宫宴上,所面的是这王朝最尊贵之人。
荀安低头看着这些成为粪土般的秽物积聚一起,然后侧目看向一旁蓄势待发的野狗。也许是得了肯定,那些野狗挣脱了对少年畏惧的心理防线,蜂拥而上,抢食一空。
少年看了一眼,他抬脚后退一步。
只能听到那些也野狗狼狈的吞咽声。
他看了片刻,眼底漠色冷情,然后缓缓转过身,消失于街巷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