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她轻声开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匆忙对钟盈一礼,“钟蕙见过殿下,方才实在失礼,请殿下恕罪。”
钟盈瞥了眼荀安。
少年叉手侯在一侧,依然无多表情,垂着目如最贴身的侍从。
钟盈深吸了口气,起唇。
“荀……”
“清源……”
钟盈与钟蕙同时开口。
“殿下先说。”
“你先说吧。”钟盈抬了抬手。
钟蕙似有深意抬头看了眼荀安,迅速低头道:“钟蕙冒犯,这些话,只能对殿下一个人说。”
钟盈一愣。
她本意是带荀安来看钟蕙,却未曾想到,自己成了钟蕙的言语对象。
“徐安告退。”钟盈还未开口,荀安叉手一礼,快速出了门。
她只来得及瞥见少年的背影,那句“留下”仍未宣之于口。
待退室阖门,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顺着窗棂照进来的几缕光线能见尘土于空飞扬。
忽而,扑通一声——
那些本浮躺的尘土被惊得四散开来。
“钟蕙想与殿下求一个恩典,”钟蕙伏地而拜。
少女的发侧簪着一朵白花,看不清脸时,也不能掩其盈盈牡丹之姿。
钟盈手一顿,她下意识抓住了茶盏,强压住想要站起来的冲动,敛了眉色道:“有什么话,你且起来说。”
“殿下若不应允,钟蕙绝不起来。”少女声音坚决。
钟盈视线在钟蕙身上停了须臾,才缓声道:“罢了,你说吧。”
少女身影颤了颤,头伏得更低了些:“求殿下割爱,将殿下身边的徐司丞赐我。”
钟盈握着茶盏的手晃了下,她低下头,看着少女的乌发间白花也跟着轻颤,似随时要从枝头坠落。
她没说话,钟蕙也没抬头。
“只要殿下应允,蕙愿意粉身碎骨回报殿下。”
少女重重一磕。
茶杯里水跟着晃起涟漪。
“粉身碎骨,”钟盈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她心头震撼又有些莫名生气,“钟蕙,他虽是我公主府司丞,却已经脱离乐籍,与这邑京城数万民众一样,是良籍,并非可赠来赠去的私人玩物。”
钟蕙抬起头,盈盈眼波泛泪,露出些许迷惘。
“即使他真能跟着你,你又能给他什么呢?”
钟盈低头看向钟蕙的眼睛,定定问道。
“我……我能保护他。”少女脸上迷茫更甚,语气有些迟疑。
“保护?”钟盈轻笑一声,“然后呢?是要与他许诺终身,还是只把他当做寻常侍从呼来唤去?”
钟盈矮了矮身,距离钟蕙又近了些。
“县主是喜欢徐司丞吗?”
钟蕙神情里浮过惶恐,她视线低了低,避开了钟盈的眼睛。
“还是说,县主愿意割舍定陵侯来选徐司丞?”
钟盈的最后一声问,声音陡然冷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询问,是质问。
“我……我想,我只是……”钟盈的声音落下,钟蕙整个人倒了下去,她脸涨得通红,眼眸含泪几要落下,再也无法对视钟盈的目光。
钟盈深吸了口气,身子后仰退了回去,声音里的厉声去了些:“县主既做不到,那便不要再开口此事。”
钟盈觉得自己有些乏了,她站起身。
“嗣冒王府的茶的确是好茶,多谢款待。”
她轻叹了口气,朝门外走了几步。
身后少女却突然起了声:“那殿下呢?殿下又对他了解多少?又能给他什么?”
她声音并不尖锐,此刻莫名却像是一根针直入钟盈心肺。
钟盈察觉自己有一瞬几喘不过气来。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尊重他,”她默了须臾,“他做的任何事我都会尊重。我要他能站在阳光下,站在万千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地活着。”
她最后几个音飞扬起来。
就如同视线在一瞬,看到了那个焉都山下,银红色锦袍的少年骑马飞驰的身影。
天地为庐,恣意潇洒。
钟盈抬手想要推门。
“殿下,是不是喜欢他?”
钟蕙的声音已不似针,而呈长箭直入钟盈心脏。
指尖触及到玄门的木棱处,她的手指碰到木刺,隐隐有一点血痕。
但钟盈没有躲避,她重重一推,秋日去散寒意的暖光直入女子的面容。
与阳光一同坠入眼睛的,还有不远处站着的少年。
听到声响,少年转过身,秋风卷起少年的衣袍,他对着钟盈叉手一礼。
细薄、沾染着血色风月的花朵,此刻被阳光褪去痕迹,成了清秀端正的眉目。
见着他的面,那心脏抽去的感觉消失殆尽。
她仿佛跟着也充盈起来。
她没有回答钟蕙的话,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少年温温笑了起来,然后出声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