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钟盈搜索了一番脑中记忆,再次确定道,“我之前都在南山,与他们并无联系。”
“臣知晓了。”卢昉似也不急,面露几分愧意,“实在是臣着急了,千头万绪理不清思绪,打扰殿下了。”
钟盈见青年眼下泛着青色,神色不佳,看起来像是多日未睡了。
昨日荀安也未回来,想来最近大理寺的案子繁多,定然都是累坏了。
“卢公早些回去歇着吧。”钟盈道,“对了,徐安昨日也未回来,麻烦卢公回去时,顺手帮我带些换洗的衣衫和吃食给他。”
钟盈抬手,进来的婢子将盒子与包袱递给卢昉。
“麻烦卢公。”
卢昉看着那精致的莲花纹攒盒,额首后,抬头看了眼钟盈,似有什么话想说。
可最后还是叉手一礼,终究未开口。
“卢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钟盈见他踌躇,便直接发声问道。
“是不是关于徐安的?”她又问,“他没出什么事吧?”
“殿下放心,这一年来,徐评事在大理寺中处事妥当,做事果断,许多案经徐评事之手,皆能察觉蛛丝马迹处,圣人多次赞扬,殿下可安心。”卢昉虽说话温声,但神情却有些迟疑道,“圣人已决定要擢升评事为大理司直,过不了多久,官文就会下来。”
钟盈心中喜悦。
“这是好事啊,”随后她想起来,“对了,还未恭贺卢公高升。”
钟谦尽一年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撼动世家大族根基上,朝中寒门子弟多有升官,如今与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已然呈分庭抗礼之效。
卢昉也是被擢升的官员之一,从二把手直接被委任了大理寺卿,掌大理寺诸事。
“大理寺卿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卢公当的起。”钟盈道。
“承圣人厚爱,卢昉自当万死以报效圣人。”卢昉叉手,神色珍重道。
钟盈抬手。
“卢公性情耿直,做事公允,圣人自然信任卢公。”钟盈道。
但见卢昉还皱着眉,她问:“为何卢公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卢昉忽而起身,对着钟盈重重一拜。
“殿下最近可曾听闻千牛卫柴邯一案。”卢昉的语气有些严肃。
“柴邯,”钟盈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可是柴崇复的孙子辈?”
柴崇复是三朝贤相,致仕后便归老家扬州,可惜其后辈皆不出息,唯独到这孙辈,凭着祖荫好不容易混了个千牛卫。
“前不久,刑部查出柴邯与朝中偷传圣人起居消息,并贪污受贿,与诸多朝臣皆有私相往来。如今已然移交大理寺。”
“此案由圣人亲自下令,要大理寺彻查。”
钟盈额首。
此事她听钟谦提及过。
为这事,钟谦发了好大脾气,将近身的千牛卫重新换了一批,在朝中也贬谪了诸多直接参与私相授受的朝臣,朝中风波大起,诸多朝臣皆危。
实则此事也不奇,钟谦的一系列政令已然动了世家根脉,世家诸人便遍寻钟谦身边人探知圣人心意。
唯独这柴邯心贪,吃了点甜头便肆无忌惮,只要给合适价格,便将圣人起居行事皆传出去。
“圣人甚至特意提到必让徐评事参与此案。”
“这事我知道。”钟盈点头道。
卢昉的神情却愈发肃然起来。
“不瞒殿下,那柴邯确实可恶,昨日我与大理寺诸多官吏审至深夜也不愿松口,考虑到柴邯终究是柴相后人,也未曾动用大刑。只是后半夜,诸人皆困乏,臣也疲惫不堪,”卢昉的神情犹豫起来,“待臣稍有清醒,回至牢房,却看到了……”
卢昉面露不忍,摇了摇头。
“怎么了?”钟盈追问。
“背后说人实为不耻,但实在是这大半年来,臣终究还是凡人,是凡人终起私心。”卢昉的神情很愧疚。
“殿下若是有空,能否去大理寺的牢房一看。”卢昉叉手道,“臣虽是大理寺卿,但于齐律徐评事并无过错,且此案是圣人亲自指了徐评事参与。可……可徐评事行事实在过于极端,臣已然劝过他,效果甚微。徐评事毕竟是从殿下府中出来,恳请殿下可否与徐评事诉说一二。”
钟盈对卢昉这没头没尾的话不解。
徐安究竟做了什么事,卢昉要她亲自去看?
钟盈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已至中秋,大理寺的银杏叶逐而呈半黄色,仆役们洒扫不停。
钟盈顺着卢昉的指引绕过大理寺前院,而至阴辟的牢房。
她才踏入一步,很快就被这潮湿的空气渗得颤了一下。
大理寺牢房愈往下,空气愈涩,寒气更重。
但还有几层,钟盈已然听到了底下的惨叫声。
那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呼叫之人大抵受着极其苦痛的酷刑。
还隔着一墙,钟盈停了下来。
身后的卢昉也停了下来。
那嘶吼声愈发明显,像是直箭直接往钟盈心上扎来,一声痛过一声,伴随着各种金属的凌冽声响,连同空气里也有挥散不去的浓浓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