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害你。”哥舒垂不断靠近,举起手想要安抚荀安。
身后的士兵身上的锁甲在寒风中发出冷冽声响,在风雪里如同催命的鬼乐。
“六郎,听我的话,”哥舒垂继续靠近,“跟我回去。”
少年不断往后缩,身上的血迹融入雪地,鲜艳分明。
“我阿耶绝不会叛降突厥,”少年的眼睛里留着血泪,“你在骗我。”
“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即使所有人都投降,我阿耶绝对不会。”他几乎从牙缝里含着血一字一字地诉说,“阿耶从小告诉我的道理,他怎会自己不遵守!你莫要骗我了!”
“六郎,”哥舒垂摇了摇头,“即使之前我说的话你不信,但这句确实是真的。你阿耶叛逃大齐,如今已然做了突厥的上宾,弃河西于不顾了。”
“你骗我,一定是你们逼的阿耶,”少年缩到了绝境,身后是万丈悬崖,“或者……或者一定是你们逼阿耶的。”
“你们联合起来要害我荀家。”
“六郎,我不曾骗你。”哥舒垂在不断靠近,“六郎,听话,到我这里来。”
少年的发额上皆落了雪,连同那如旭日高升的银朱色锦袍也被雪色淹没,河西的太阳彻底落了。
他的气力用尽,风声呼啸,身体在悬崖边摇摇欲坠,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少年阖上眼睛,模糊间好像遥遥阿娘的召唤。
他跋涉了这么久,一路躲避追杀,栖息洞穴,饮雪食草。
到头来,仍然躲不过宿命。
他没有办法带大哥与三哥回去见阿娘了。
脚步再往后一缩,他听到了石子落下万丈悬崖的声响。
罢了,阿耶大哥三哥,一定都在下面等着他。
他来不及去见阿娘,便只能先去见他们了。
他将那头颅紧紧护在胸口,身体往后一仰。
耳畔寒烈的风雪形成了巨大的屏障,将他的身体全然包裹。
在此,他坠入了无尽空间。
荀安额头冒着密汗,地牢空气冷湿,他剧烈喘着气,几乎要吃力不住。
身子缓缓沿着石壁往后倒了下去。
他明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感,此刻不知怎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拽着他不断下坠,他抬头看着几步之遥的地牢口,觉得那是从未有过的遥远。
清辉与雪落尽了一些,辟开短短一段明亮。
再接着,他忽而看到在那光亮里,站着一个人。
她身上渡着月光柔色,雪色落下,却未曾在她肩上有停留。
像是临雪出现的天女。
然后他发现,自己手微微向她伸了出去。
只能触到虚虚的边界,他眯了眯眼睛,他有些看不清她了。
可那天女却在不断靠近,她冲破那一线之隔的黑暗,朝着他,朝着这无尽的黑暗里,向他奔来。
模糊中,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荀安?”她唤了一声,落在他耳朵里有些重音。
再然后清晰了起来。
“荀安,你看着我。”她对他道。
他在迷茫间看向眼前的天女。
然后视线逐而开始清晰。
“你看着我,看着我。”她还在对他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环着他,肌肤相触,衣衫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