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如荷的青色宽叶间,如今落开了一团团浓烈的重色,便像是要把她整具身体皆吞噬。
指节又微微往上勾了勾。
她似乎身后还护着一人身穿甲胄之人,只是那人已然昏迷了,被后面一团人围着,急急簇拥下城去。
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唯独能看到她手里握着的那柄薄刀,没有月,此刻那刀就像是天际勾着的一轮锋利月亮,在这晦暗里,奋力搏出一点光来。
“钟盈,如今大明宫数个宫门尽数被破,你觉得靠着你身旁这几个人,还能负隅顽抗到何时?”城门下,临王的声音响起,“不如早些降了,我或许还能留你们姐弟二人一命。”
平日里谦恭温顺的贤王褪去了假面,终于成了原本野心勃勃的模样。
“这弹丸宫城之地,你等还能奈何?”
城墙上的人微有颤动,但一手吃力扶住了宫墙,用尽全力支着身,视线往下冷冷望着城下之人,然后轻蔑冷笑道:“即使你占了整个邑京,只要有一人还在反抗,那便也不算赢。”
“后世功过评论,你永远都会被钉在谋权篡位的屈辱柱上,”她顿了顿,聚了聚气,又道,“哪怕今日所有人都因惧你而降,可只要我钟盈不降,便是我血溅宫门,你此生此世也都只能是德不配位的小人。”
他们似乎已经对峙许久,城下人恼了,兵器声的碰撞愈发响烈。
“钟盈,你真是天真之极!当年,太宗皇帝杀兄弑弟而谋大业;宣昭女皇杀儿登位;即使是你护着的那黄毛小儿,也不过是靠着斩杀陈后与安定的血才有了这巍巍皇权……历朝历代,哪个胜利者手里不是累累白骨?那位置,素来有能者登之,你那懦弱无能的父皇是走了狗屎运才有了皇帝命。你知不知道,宣昭女皇本来是要传给我的,我才是这大齐的正统。”临王的声音高亢,抬起刀指着钟盈吼道。
“临王莫高看自己了!以你之性情,撑死也不过是个刚愎自用的小人!你们以为护拥了临王登基,便能成了开国功臣?”钟盈的语气快要吃力不住,却仍勉强提着精神,“当年,临王与安王合谋,联合陇右节度使谋害了多少朝臣。可后来,因安王权势太过而至女帝猜忌,这位临王便急急退出朝堂,将所有事情推至安王身上,以求保命。安王被贬,你却博了一个清风两袖的盛名。”
“你等今日随安王起事,难道不怕哪一日他也会如当年一般,有用时鲜花美玉为饵,无用时便弃如敝履了吗!”
城下起了嘈杂声,钟盈的话,是在本就松散的联盟中,割裂出一道细细的口子。
“钟盈,你倒也不必忙着计算我的往事。”临王低声笑道。
“你宠爱逆党余孽大齐人人皆知,若非你沉迷男色,那样的瓦肆乐人如何能成这大齐的官?而钟谦与世家的冲突也都因此人而起,此番说来,今日之势,是你亲手断送大齐,若非你当日提拔那徐安小儿,如何能给了我这机会?”
“所以,你的话倒也不必这般冠冕堂皇,我自也不会与你多说浪费时间,”临王抬手,他看了眼身后众人,“诸位,当初我诺之事,事成定然对现,若是背弃信约,尽管来取我褚南嗣人头。”
“如今,那钟谦小儿就在这宫门后,诸君听令,随我一同取这昏君狗命!”
身后将士高呼一声。
紧接着,轰隆的撞击落在漆红的宫门上,门轴发出森然的□□声。
而随着不断的撞击,宫门中间透露出更漆黑的一行,在朝外的人不断被这黑黢一点吸了眼睛。
城下马车里的人,所有的视线只落在城墙那一人之上。
她手里的刀,即将黑暗吞没,凭借最后的一点光色,尽力倾尽所有的气力散着光热。
长木撞击着宫门,起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她只冷冷盯着堂下之人,那如月冷光往上移了移,一点一点朝着脖颈处靠近。
无端的,他头脑中闪过不久之前,那白皙的脖颈与他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她身上的冷香顺着发间一直落至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