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其他文件吗?”
“关于撤离行动的通知。内容和你先前所说的差不多,看来我们猜对了。”说着,莱伊把烧得只剩下一小半的文件递给了麦克尼尔,“我是说,你似乎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另有我不了解的人脉关系。”
“那是你想多了,莱伊。”麦克尼尔矢口否认奥亚格罗是他的盟友。开什么玩笑,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倘若那姐弟二人的念头有所改变,他早就死了,而对方连续救他几次仅仅因为他的行动本身变相地有利于布里塔尼亚帝国。“你最好对他们两人保持足够的警惕。泽冯家族名义上只是一个偶尔凭着军功挤进布里塔尼亚帝国大贵族视野中的边缘贵族家庭,实际上……我想你不会希望知道他们本来的功能。再说,那家伙给我们添了麻烦,然后就逃跑了,要不是咱们两个当时都驾驶着KMF机甲,再加上南庭军忽然来袭,我敢打赌我们两个都没法活着离开。”
围着屋子的布里塔尼亚平民又叫骂了一阵,终于在帝国军士兵们的驱赶下离开。这给了麦克尼尔足够的机会来整理和伪造他所持有的证据,但他并不打算把这些所谓的证据交给玛丽安娜或奥莉薇亚。那两人的一言一行都需要考虑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全局利益,哪怕背后有查尔斯皇帝撑腰也一样。
在这天下午,从布拉德利等人的证词中挑选出一些语言朴实的合适作品后,麦克尼尔和莱伊乘着装甲车前往维克多城租界中层区,住在那附近的都是一些有着体面身份的市民,以及一些惊慌失措地从上层区域撤退下来的贵族。平日的福利成了负面作用,没有哪个贵族会想要继续留在上层区域充当南庭军的靶子。尽管如此,被迫转移的贵族们仍要过着原来的生活,而帝国军必须为此买单。
这对帝国军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即便麦克尼尔站在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立场也一样。南庭空军的大规模轰炸让维克多城租界上层成了寸草不生的废墟,中层则持续遭到南庭军空降部队的袭击,而受到南庭军主力部队打击的下层也有沦陷的趋势,看上去安全的地下部分则在段英名所部率先突破后成了南庭军复制爆破基督城租界方案的绝佳地点。纵使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过去的十年间已经竭尽全力消除贵族对军队的影响,罗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指望查尔斯皇帝能在十年之内铲除过去将近二百年间积累的弊病(甚至可能要追溯到都铎王朝时期)更不切实际。
麦克尼尔将装甲车停在路边,接受了心惊胆战的帝国军士兵们的检查,直到这些人认为他不可能是身上携带着樱石炸弹的南庭军间谍为止,他和莱伊才得以继续前进。
“滑稽极了。假如我是南庭军的人,这个街区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还轮得到他们来检查?”麦克尼尔拎着的袋子也没逃过帝国军的搜查,虽然里面没有危险物品或对他来说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的机密,但让闲杂人等了解他今天来到这里时携带的物品仍然可能给他造成一定的困扰。因此,莱伊及时地说服了附近的帝国军士兵忽略掉麦克尼尔携带的物品。“……那个男人没有死,我有这种感觉。证据之一是,特种空勤团没有向任何人公布他的死讯,达尔顿上校也说赛佛仍在执行任务。”
“也许只是封锁了消息。”
两人来到一栋屋子前,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客厅里坐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每个人身旁都散落几个啤酒罐,一股发霉般的气味弥漫在房间内。麦克尼尔停下脚步,向四周观望许久,来到左手侧紧闭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是谁啊?”
“是我啊。”麦克尼尔看了看身后那些昏昏欲睡的酒鬼们,又重重地敲响了房门,“别耽搁时间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房门开了,从里面探出头的是穿着一件毛衣的迪托哈特。麦克尼尔向对方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后方的莱伊立即关上了屋门,并站在外面看守着房间。
“您看,这机会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对你我来说都是。”迪托哈特的住处给麦克尼尔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一种很有规律的杂乱无章。有些发霉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地板上也摆满了依照类别区分的公文和通知,使得房间乍一看像是十几个文员没日没夜地工作了一个月之后的办公室,但麦克尼尔又不能否认各种杂物被整理得相当井井有条。“用新闻报道让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臣民了解皇帝陛下的伟大事业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可是你们的责任哪。”
“想要长久地保持帝国子民的关注并不容易,亚当斯先生。”迪托哈特揉了揉眼睛,给麦克尼尔拖来了一把椅子,“帝国需要什么样的新闻、布里塔尼亚人需要什么样的新闻,有时候是同一个问题,有时候是两个。”
“很有趣的观点,也是很离经叛道的观点。”麦克尼尔笑了笑,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当着迪托哈特的面摊开,“我不是新闻工作者,也不了解你们的规矩,但我想你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见证历史的人。”
“我们已经在见证历史了。”
迪托哈特·利特打了个哈欠,开始检查麦克尼尔提供的这些素材。他的脸色从漫不经心变得惊奇,又迅速转为凝重。那双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又似乎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眼睛的目光来回跳跃在半被烧毁的文件和完好的供词间,比它们更具诱惑力的则是装有录像的存储设备。
“恕我直言,你给我送来的不是能让我抢占先机的线索,而是我的死刑判决书。”忽然,迪托哈特的语气为止一变,大有拒麦克尼尔于门外的气势,“这份礼物过于贵重,我没法收下。”
“那真是令人遗憾。”麦克尼尔板着脸,收起了堆在桌子上的证物,“没关系,如果您回心转意了,请随时和我联系。只是呢,想赶在您之前见证历史的人可不少,而我恰好认识其中那么几个。”
年轻的帝国军官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他来到门口,刚把右手放在门把手上,只听得身后传来了迪托哈特低沉的声音:
“请别误会,亚当斯先生。我们新闻工作者有时候可不仅仅想要见证历史……更要去主动塑造历史。”
“听上去很有趣,利特先生。”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不过,想塑造历史,就要站在相应的位置上才行。具体来说,要抵达那个位置,除了个人的能力和些许运气之外,还依赖外部环境。”
麦克尼尔和迪托哈特聊天时,莱伊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屋门外。年纪轻轻却已经有着满头白发的帝国军官保持着这个姿势有半个多小时,以至于那些醉醺醺的市民也发现了如雕塑般的他。这些被迫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布里塔尼亚人因对方年轻的脸庞和身上的制服而产生了畏惧,恐惧和失望将他们牢牢地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