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没有看穿他们的行动,转移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在脑海中把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迅速模拟了一遍的麦克尼尔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他了解盲目的热情带来的冲动之中的每一个弱点,这些弱点曾经帮助他推动着战争继续进行,而他不会也不可能被这些弱点所绑架。没有统一指挥也没有配合的敌人仅凭蒲甘·明开出的空头支票拼命战斗,只要这些人开始思考该怎么认真地打赢,那反而会是失败的开端。当然,没有直接把复制机背在身后的火星军士兵们没命地疯狂开枪的后果是比趋近弹尽粮绝的地球联合军士兵们更早耗尽弹药,这又是更加令麦克尼尔和罗根啼笑皆非的。
敌军一侧的枪声刚变得稀疏些,麦克尼尔果断下令开始反击。他要求各组突击队员交替提供火力掩护以便在压制敌人的同时避免己方率先失去战斗力,自己也加入到了战斗中、又击毙了两名试图冒着枪林弹雨强行冲锋的敌人。担心麦克尼尔耽误时间的罗根顶替了麦克尼尔的位置,让麦克尼尔尽快启动Aldnoah反应堆。
“看你的样子,想必是生不如死了……你一定会在想,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人生?为什么你从生下来开始就要作为一个又一个人的工具而活下去?我的战友也想不明白……他出生在非洲,一大半亲戚都被你们火星人十几年前砸向地球的月球残骸给消灭了——当然你可以狡辩说【天堂陨落】其实是地球人引发的,但鉴于你的父亲吉尔泽利亚皇帝本来就打算用类似的手段攻击地球,不如说已故的界塚中校阻止了更大灾难的到来——另一半亲戚被你们两年前的入侵给消灭了。一大家子,就剩他一个了。”麦克尼尔退回Aldnoah反应堆设施另一侧,一只手给步枪换弹匣,另一只手拖着蕾姆丽娜公主离开。艾瑟伊拉姆公主见状想要阻拦,但被附近的突击队员阻止了。“像这样的故事,我还可以再给你讲几百个。你说说看,他们和你相比又如何呢?难道说他们生来就犯了什么罪所以命该如此吗?”
在月球见到麦克尼尔时凭借着能言善辩的本领保住了自己一命的蕾姆丽娜公主什么都没说,像个坏掉的木偶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长期的人体实验、旅途上的波折和进入火星圈后从未停止过的战斗是她在人生过去的十几年里不曾经历过的,比扎兹巴姆伯爵等人的软禁和威胁更加彻底地摧毁了她的精神健康。
通向Aldnoah反应堆顶端操作平台的道路有多条,然而正面的升降平台处在敌军的火力网包围之中,因而麦克尼尔只能选择从另一侧的梯子爬上去。多亏心如死灰的蕾姆丽娜公主没有拼命挣扎,否则麦克尼尔是没法携带着一个奋力反抗的人质抵达Aldnoah反应堆设施顶部的。下方的罗根和艾瑟伊拉姆公主等人都提心吊胆地关注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谁也不想让上方的两人遭遇意外:哪怕麦克尼尔登上顶部后就会给整个沃斯帝国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艾瑟伊拉姆公主仍然不希望生来就受了许多苦的妹妹在这里丧命。
而分散在大厅内的火星军士兵们好像仍未意识到麦克尼尔即将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这些把首要目标定为歼灭大厅内所有地球联合军士兵的家伙只顾着攻击成功地吸引了他们全部注意力的其他突击队员,忘记了关注Aldnoah反应堆上层。在战友们的掩护下,拖着蕾姆丽娜公主的麦克尼尔艰难地来到了上方,并把拖累自己的包袱随手丢在了旁边。
“想通了吗?”他的声音不大,唯独在蕾姆丽娜公主听来却无比清晰,“看得清我的人,却看不清自己,这种事未免有些荒谬啊。”
“……那是这个时代所——”
“那么带来这个时代的是谁呢?是谁承诺让火星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以此为理由煽动火星开拓团叛乱却反而给火星人带来了连奴隶都不如的日子?是谁铁了心要灭绝地球人、直接下令彻底摧毁地球生态系统,哪怕你们火星人已经因为全民普遍营养不良和强烈辐射而几乎要面临集体绝后?”麦克尼尔抓起蕾姆丽娜公主的右手,放在了Aldnoah引擎启动器上。巨大的Aldnoah反应堆开始散发出异样的金色光芒,充斥着大厅的色彩使得麦克尼尔恍惚间想起了亚历杭德罗·科纳那无比糟糕的审美。“是谁呢?真的好难猜啊,到底是谁呢?”
没等蕾姆丽娜公主考虑出问题的答案,麦克尼尔把她踢到一旁,从腰后拔出手枪,对准她开了四枪。听到上方传来枪声的罗根愣了片刻,而后瞄准前方露头的敌人再次开火。他理解而且尊重并支持麦克尼尔现在的每一个决定,这不会随着他的立场而发生变化。
“……本来我还以为这个设备需要皇室成员从头到尾亲自控制,没想到只有起初的启动需要特殊的启动因子。”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他距离彻底消灭沃斯帝国皇室又近了一步。一种空洞的成就感吞噬了他的全身,哪怕他并未从即将到来的胜利中看到他所要的,他仍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狂妄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吉姆老爹,你看到了吗?两个世界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我终于可以用这双屠杀过几千万人的手……去终结另一群屠杀了几十亿人的屠夫的未来了。”
罗根·谢菲尔德并没有跟着麦克尼尔一起狂妄地大笑,他得通知上方的技术人员抓紧引爆核弹以配合麦克尼尔的行动。马尔科姆·格兰杰的反应十分迅速,他早就准备好了所有安装备用引爆裝置的箱子,只待麦克尼尔做好准备就行动。
“……看来我们也只能把命运托付给上帝了。”在成功将蕾姆丽娜公主传送走之后,空间门又一次出现了故障,这直接断绝了大图书馆残存守军的逃生希望。他们的胜利只建立在自己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基础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麦克尼尔,准备好了就马上告诉我,机会只有一次,敌人已经杀进研究设施了。”
被沙尘暴席卷的土地毫无征兆地崩裂开了,广阔的平原一瞬间被某种难以名状的巨大力量撕扯得粉碎,大量沙土和岩石顺着裂开的缝隙向下掉落,同时又有许多整体呈现出黑色的建筑从缝隙中飞出或是自身突破地表形成了新的裂缝。附近的山峦眼看着摇摇欲坠,体积更为惊人的遗迹构造又从地下飞出,一直冲进了大气层、消失在了深陷地下的远征军士兵们所无法看到的远方。
那些被部署在火星外轨道上的登陆城发现了沃斯帝国所在遗迹区域附近的异变,惊心动魄的画面比蒲甘·明丧命的消息更加令他们震惊。始终在地下遗迹战斗过程中置身事外的登陆城大军终于准备投入地面战斗,哪怕它们的Aldnoah装备用起来并不方便而且极易造成误伤。但是,就在这些登陆城开始返航时,它们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主体也趋近于透明。短短两分钟之内,由成千上万艘复制出来的登陆城组成的火星军宇宙舰队化为了淡蓝色的尘埃,融入了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
地震还没有停止,一处古沃斯文明地下遗迹发生的变化直接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了附近遗迹的安全。崩塌从一处蔓延到另一处,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古沃斯文明在火星上留下的痕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抹去。置身于地下遗迹之中的许多火星人在这场人造地震刚发生时就已经死于遗迹建筑之间的剧烈挤压,残存下来的幸存者则需要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迎接接下来几波地震的考验。核爆炸时的炽热光芒早已被吞没得无影无踪,遮天蔽日的尘埃同空中的沙尘暴混合在一起,为这片被沃斯帝国统治的土地留下了即使在外太空也清晰可见的【旗帜】。点缀在沙尘暴区域之中的新气旋,恰到好处地按照象征着三十七伯爵家族的五角星阵型排列着,这也许是古沃斯文明残存在火星的最后意识为窃取其名而自称高等种族的妄人送上的最佳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