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已经明白这一家天西机械公司的秘密了。”把员工们劝了回去的天西贤治走到罗根身后,语气也舒缓了许多,“对人们的思维形成最大干扰的有时候并不是他们自认为无法得到满足,而是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软弱无能的社会渣滓常常寄希望于凭空出现一个对他们更公平的体系,却从来不去为此做些什么。好在这个问题不会困扰我的员工们。”
“看上去很有吸引力。”罗根对天西贤治的管理方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虽然他看得出其中一些管理方式背后有老格兰杰的影子。“我想你在用同样的方式规划他们的工作,来确保兼顾效率和员工的个人体验。”
“针对不同群体制定不同的量化评估方式是个难题,尤其是对于管理人员。”天西贤治承认自己的管理方法仍然存在缺陷,“然而,经过了长时间的统计和分析后,我们可以持续性地将工作效率最高、态度最热情的员工用于最艰难的任务,并依照类似的顺序逐层实现轮换。至于那些最终遗憾地被证明不适合这种体系的人,他们当然也有最合适的去处……维护整个体系需要高昂的成本。”
午餐期间,天西贤治继续为罗根介绍着自己打算在天西机械公司应用的管理方案。这涉及到全方位地搜集员工的工作和生活信息,但员工中并不会有人对此提出异议:自厄祭战争以来,生活在监管和保护之下是大多数地球人的常态。阻力主要来自于不可避免的人为因素,用于生成处理方案的计算方法本身可能存在尚未被找出的错误,此外负责收集和分析这些数据的管理人员也可能做些手脚以便更顺理成章地达成自己的目的——把一切活动都以合法的名义推行下去是最安全的。
“管理国家也应该这样做。”到了下午,结束了另一场会议的天西贤治马不停蹄地带着罗根前往一个实验中心,半路上他还在孜孜不倦地向罗根推销自己的概念,“你能想象由员工来提名董事吗?那太荒谬了,听上去好像最擅长迎合员工需求的人最终将得到任命,并且会因为向不合理的要求投降而把企业带上一条不归路——这甚至已经是乐观的估计,因为员工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们所提出的要求自然也就和本意背道而驰了……其结果是自认为在迎合民意的家伙到头来反而被民意所抛弃,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你的专家们不见得是中立的。”懒洋洋地躺在轿车后排座椅上的罗根悠闲地说,天西机械公司的专家学者们受雇于天西贤治,自然要为了天西贤治考虑,“就目前而言,一切似乎都在平稳运行着。那么你的专家们有没有考虑到调整航向在员工中激起的不安情绪呢?”
“……当然有。”脸色又变得不愉快起来的社长说,一切尽在掌握,阵痛是不可避免的。“可能有些人以为我疯了……我比他们更擅长读懂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好,就在前面。”
罗根顺着天西贤治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坐落着一栋半球形建筑,远远看上去更像是体育馆。这里过去是天西机械公司非法调整阿赖耶识系统的工作区,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技术人员试图找到一种方式突破加拉尔霍恩的禁令、以更巧妙的方式打造出天西机械公司版本的阿赖耶识系统(他们将这个最终因MA叛乱爆发而导致阿赖耶识系统植入手术全面合法化的胎死腹中方案称之为【T型阿赖耶识系统】)。密切关注着天西机械公司业务变化情况的罗根对这里的用途有些许了解,不过他近期也产生了天西机械公司会在超级武器方面重资赌博的错觉。
“加拉尔霍恩在厄祭战争结束后制定的那些禁令和随后三百多年间形成的种种传统除了制约人类的发展和降低了人类的生活质量外……几乎没有什么积极作用。”罗根打开车门,和天西贤治从轿车两侧分别下车。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对加拉尔霍恩总体持负面态度,只有维持秩序的作用勉强值得肯定,而P.D.324年发生的一系列丑闻证明加拉尔霍恩连基本的维持秩序能力都快失去了。“人体改造技术的合法化有着庞大的应用市场,不过成本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成功地把袖珍高斯手枪扩散开,不等于你在其他方面也能成功。”
“我不指望你们能很快理解这一切,罗根。也许这对你们来说无关紧要,因为你们有着常人所无法阈值相比的强大心理素质和适应能力……可是这世上有更多人,是我所说的软弱之人。”顶着太阳向前走的天西贤治还穿着那身皮衣,罗根已经等不及要看到他满头大汗的丑态了,“对厄祭战争期间五花八门的人体改造形成的PTSD导致了对任何形式改造的排斥,其结果是几百年来许多因病或因伤致残的地球人不得不以极其痛苦的方式度过余生或很快拥抱死亡。如果说人类必须要以人类的姿态生活下去才能避免厄祭战争重演,我看不出发明能够提高预期寿命的药物和允许人类使用义肢之间有什么区别。”
“即便那些百岁老人也深受骨折和癌症困扰。”罗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想到了那些虽然得以享受更长久的生命却因加拉尔霍恩的禁令而不得不在阴差阳错之下半死不活地生存下去的老人。地球圈以外的公民们不受这些清规戒律限制,可惜那些人连生存都成问题。“……所以你希望在这些禁令全面解除后抢占先机、垄断相应的市场。并且,你深知依靠着大企业的帮助才能战胜艾里安将军的法里德准将为了不打破平衡并削弱他过去过于依赖的盟友而很有可能默认你的成功。”
天西贤治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直到这时才脱下身上的黑皮衣,并把它交给了旁边已经满头大汗的保镖们。
“过去的加拉尔霍恩也好,长间晋三那个老头子也罢,他们总是追求形式上的传统……执拗地以为新时代的生存法则和旧时代相似。”脸上终于开始冒汗的天西贤治进入了实验室内,带着罗根走向大厅左侧通向地下的电梯,“你读过尤里·纳尔莫诺夫的那些著作吗?他的结论完全错误,讨论的方法也十分荒唐,所揭示的规律倒有部分是正确的。过去团结在君主身旁的贵族因其拥有土地而成为贵族,今日之贵族则合当是大企业的所有人。当然,我自己不怎么看重这种身份,但如果那些老头子非要用传统当借口和我争论,我想他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