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及时地把捡来的破损头盔丢向控制台的天西贤治快了一步。象征着生机的大门在他眼前轰然开启,整个人重重地跌进门另一侧的天西贤治只感到熟悉的拉扯感再次遍布全身,而后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结实的地面上。不去考虑身上的宇航服何时不见踪影的天西贤治回头一看,身后并无安全门或张牙舞爪的怪物的影子。也许这一切都是个幻觉。
周围仍然一片漆黑,只有前方凭空出现的一扇门隐约向外发出亮光。脚下传来了水声,坚硬的地面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足以没过鞋底的薄薄积水。踩在水中的天西贤治穿好皮衣,不情愿地迈开了步子。他很想留在这里享受难得的平静,当他一想到自己过去这么做的后果时,懒惰的念头也就随之消失了。两年的残酷生存考验足以帮助他总结出这错乱的世界中那些对他不怎么友好的规则来。
“这糟透了……糟透了,而且绝对是区别待遇!”生来不怎么喜欢向别人求着公平的天西贤治迫切地希望找李林讨要个说法,他仍未看到自己从无穷无尽的噩梦中逃脱的希望。“如果这就是那个老头子说的什么【报应】,那倒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路途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更短些,直到自己的右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天西贤治还没有做好迎接下一个考验——一般来说,意味着更惊心动魄的逃跑竞赛——的准备。不管门的后方冒出些什么来,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因此,等他看到门后是个装点得素雅古朴的卧室时,受了过多惊吓的天西贤治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稍显狭窄的卧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滴答作响的医疗仪器维持着老人的生命体征,也忠实地把老人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告诉了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探望者。和那些在晚年骨瘦如柴的老者不同,病床上的老人看上去仍然壮实,甚至有些肥胖,但那张发紫的脸却无论如何很难让人联想到健康。
天西贤治呆住了,打开了屋门的他伫立在原地,许久没有迈出下一步。病床上的老人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并挣扎着拿下了套在口部的呼吸机。
“……贤治……你……回来了。”老人虚弱地伸出右手,指着天西贤治,“……他们想让我把……但……只有你……”
“二叔,你……你没死啊。”天西贤治说着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双腿又不听使唤地向前迈去,“我把企业……把日本……都搞砸了,别怪我。”
忽然,天西贤治咬紧牙关,从身上再次拔出手枪,瞄准眼前的老人连开数枪。他视野中所看到的一切当即碎裂开来,连同他自己的一部分知觉也跟着消失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熟悉又陌生的开裂天花板让他不禁再次感到失望和迷茫。
“我差一点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说话的是站在牢房门口的黑发女子,她有些担忧地打量着天西贤治,但在确认天西贤治身上只有些擦伤后就收回了好奇的视线,“你是目前被困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坚持得最久的一个,也是记录保持者。”
“关押我的人想要用各种手段让我无意中帮助他们找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们不会得逞的。两年了,他们始终没有用更直接的手段折磨我或是干脆把我杀了,那就说明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天西贤治勉强地笑了笑,他现在很难再挤出让他的战友们都有些厌恶、唯独令他本人志得意满的刁钻笑容了。“等我帮他们找到那秘密的那天,我才真的死定了,路希耶尔。”
天西贤治还记得两年前,也就是他的意识最初降临到这个平行世界时,他所经历的惨绝人寰的考验。数不清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他的躯体,却又让他不死,只管把永无止境的折磨重复下去。或许这就是上个平行世界因他而受害的人们、因他而成为某个庞大机器系统一部分的人们最想对他做的事,苦苦忍耐着的天西贤治终于在自己被大卸八块时忽然脱离了围困、出现在了牢房之中,当时正是眼前的黑发女子帮助他处理了伤口并神奇地接好了四肢。
尤琳·路希耶尔(Yurin L’Ciel),这个有时候会让天西贤治联想到尤里·纳尔莫诺夫和松井百合子的名字,正属于面前带着些书卷气的女青年。迄今为止,天西贤治仍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尤琳终日徘徊在这里、照看和自己一样倒霉地成了某个【邪恶组织】实验品的人们。其他囚犯们通常不太好运,他们往往没能来得及让天西贤治记住自己的名字就已经永远消失了。最终选择了把突破口放在尤琳身上的天西贤治尝试着从对方口中打听更多情报,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更多的收获。
……也许,眼前的女人同样是绑架他的人为了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秘密而设计的复杂陷阱一部分。
“转移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他们正在变得更加焦虑。”跟在尤琳身后离开牢房的天西贤治疲倦地说,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以突然陷入地板或被泥泞的墙壁吸收之类的方式从尤琳眼前消失,“虽然我所受的苦难全都拜他们所赐,现在我有些替他们担心了。这两年来,假如他们专做这一件事而且毫无收获,再这样下去整个组织都要垮掉的。”
“摊牌的时刻也许快要到了。”尤琳把天西贤治带到了熟悉的书房里,这里也是天西贤治获取和外界有关信息的唯一渠道。A.G.139年、140年的出版书籍会按照天西贤治的阅读需求自行出现在这里,遗憾的是这个神奇的书架暂时不能提供A.G.141年的书籍。“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说着,尤琳向上一指,天西贤治不费吹灰之力地顺着她所指出的方向看到了书房顶部的黑色花纹。那花纹的样式和受潮了房子所长出的霉菌分布十分相似,只需看一眼就会给人一种浓重的潮湿感。
“看上去不是个好兆头。”天西贤治嘀咕着说,他断定绑架他的这伙人已经开始对麦克尼尔等人下手了,之前他所目睹的袭击和围攻就是最好的证据。“现如今我的朋友们全然不了解这里的变化对外界的影响,他们很可能一无所知地迎来死亡。我自身难保,当然帮不了他们……可也许你行。听着,我尝试了几个月,只有可怜的几次机会能勉强同他们当中的几个人取得联系。如果那些人不断加快转移频率,恐怕我连这样的机会都要丢掉。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你有比我更强的自保能力,自然也有更多的机会。帮我这个忙,日后我会竭尽全力地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