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过去几个月以来,月球圈仅有的重建结果都出自本地居民的自救。”连续多日在不同媒体节目中抛头露面的吉尔斯一再表示,废寝忘食地工作的自己不会因为接受过多采访耽误本职,“无论从时效性还是总的成本上来看,把重建工程交给月球圈负责都更符合月球居民们的利益。当然,如果有必要,那么月球居民们还需要得到可以确保工程顺利进行的权益。”
“但是,维甘军曾经从月球地下出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专门从上司处得到命令要让吉尔斯出丑的记者想方设法地诱使吉尔斯谈论些更危险的话题。所谓的专家学者们离开了自己所擅长的领域,便很容易说出些在旁人听来漏洞百出的话,而这些发言又会反过来损害其公众形象以及公民们对其专业知识能力的信任。“收复L3殖民卫星群行动开始之后,世界各地都涌现出了许多在自治权的掩护之下为了一己私利勾结维甘人的叛徒。普莱斯教授,身为经济学者的您如何看待组织和个人为了经济利益而通敌呢?”
吉尔斯微微一笑,他不畏惧这些刁钻的提问。相反,当着世人的面展示自己的无可撼动比当逃兵更有利些。“这是个好问题,朋友。通敌者对于全体地球人而言是叛徒,是败类,是不值得原谅和同情的一群帮助侵略者灭绝我们的比敌人更可恨的怪物。但他们是怎样通敌的呢?难道说每一个地球人只要心里冒出了通敌的念头就可以协助维甘人侵略我们的家园吗?不,让他们得以通敌的不仅是想法,还包括他们手中的权力。”
“正是如此,普莱斯教授。”见吉尔斯这么自觉地钻进了圈套,挂着一副笑脸的记者循循善诱地说,既然吉尔斯认为通敌的基础是通敌者有能力、有资格通敌,那么赋予外太空殖民地和相关组织过多的自治权无疑会让更多人成为通敌者预备队,而且地球联邦并没有什么神奇的魔法来断绝大家的私心。“在这一点上,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为了月球居民们的安全着想,也为了避免他们犯更多的错误,把重建工作交给联邦或联邦委托的企业来完成是理所应当的。”
“别着急,我们还没走到达成共识的那一步呢。”保持着笑容的吉尔斯看向镜头,略微抬起右手,给了正在观看节目的观众们一种可以赋予他更多信任的错觉,“只有掌握了相应权力的人才有能力完成通敌行为,权力越大则通敌的危害就越大,不是吗?”
“当然!但——”
“您看,我们应该在这一点而不是那一点上取得共识。”吉尔斯接过了身后的卫兵送来的红茶,但他并不急于饮茶。“从统计学上来说,假如我们把每一个掌握相应权力的个人和组织叛变的风险和造成的危害视为一组无法准确评估但可以预判其上下限的数据,那么对于总和相同的权力,将其分散给更多个体可以在平均程度上降低总体风险;反之,集中给少数个体固然有可能将风险和危害控制在极小范围内……可万一情况相反呢?我们都知道,最近在大家心目中绝对安全的圣地……地球,也出现了维甘人的活动踪迹,而且这些维甘人是很久之前就在某些人的保护下渗透进来的。”
似乎直到这时才发现掉进圈套的是吉尔斯而不是自己的记者没有退缩的意图。谁都知道地球本土正在被维甘人丑闻困扰,联邦国会的政客们为此没少争吵,无非是外太空殖民地的舆论对内阁更不利罢了。“我可以把您的表态理解为您把联邦的高层视为通敌者吗,普莱斯教授?”
“这是您自己说的。”吉尔斯悠然自得地低下头品了两口茶,向摄像机附近站岗的卫兵稍一颔首。这是艾纳斯家族的大本营,要是携带着特殊使命前来的媒体人士非要在这里制造些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艾纳斯中将会让自以为能够置身事外的媒体大亨们明白谁才是月球圈的主人。“我对于联邦公民们投票选举的政治家一向保持着信心,仅此而已。”
进退两难的记者陷入了困境之中,他似乎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在短暂的迟疑后放弃了追问,转而和吉尔斯讨论起了重建工作本身。说到那些因殖民卫星残骸坠落和疏散工作而无家可归的月球居民们,吉尔斯表示,他正在和自己的同事们规划以低利息小额贷款的形式帮助就此一贫如洗的同胞们度过难关,而这项工作将由分散在月球各地的不同金融机构合作完成。为了避免部分观众产生错觉,态度严谨的经济学教授专门强调说,虽然他很同情月球居民们的遭遇并对此感同身受,可无偿提供大笔救济金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在日本见多了那种骗子……想利用我们的同情心骗取救济金?他们还得再钻研五十年呢。”结束了又一次专访后,和老格兰杰乘车前往工地的吉尔斯回忆起了往事。哪怕就连他本人都承认日本战后重建工作因20世纪90年代的叛乱而黯然失色,吉尔斯还是坚持认为自己的经验放在A.G.时代依旧灵验。“得用些更直接的方式确保他们的基本生活条件,马尔科姆。不然,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什么都得不到。对了,如果能够用提供饮食为条件招募更多难民加入施工队伍就更好了,或者你还可以把他们介绍到生产施工用相关产品的工厂去工作。至于那些打定主意躺在原地坐等上帝赐福的,就让他们饿死算了。”
“尽管如此,在那些缺乏管理的区域,仍然有犯罪组织得以收集你们向难民发放的物资。”比吉尔斯更了解月球地下难民居住区实情、经常和施工团队到附近走访并伺机招募人员的老格兰杰不太想在吉尔斯指点江山时打击吉尔斯的自信心,不过他看得出吉尔斯留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还是太久了,“这些犯罪团伙已经大赚一笔,更有不少难民为了谋生而加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