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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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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座名为自由的笼子(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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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点头道:“当然知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马邑县忧心忡忡,皱着眉头说道:“他今儿主动找到我们,说想要与镖局一起合伙做买卖。你觉得这里头有没有啥陷阱啊?曹沫,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怕一个错过千载难逢的挣钱机会,又怕做了一笔赔本买卖。曹沫,你晓得的,开了镖局,我们真没有什么钱了,一步踏错,就没翻身机会了,我不想两手空空回去见师父,没那个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不回去了,总要独自闯荡江湖,挣到了很多钱才回山里去。”

陈平安看着微微红着眼睛的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也简单。要么是魏历居心不轨,跟你们玩仙人跳,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魏历真想要挣钱的话,完全犯不着坑你们,要么是魏历其实早就听说过你们师父的名号,心中敬佩,只不过江湖人士侠义心肠,不愿你们觉得欠他的人情,就故意找了这么个蹩脚由头。不管如何,你们镖局千思百虑,都不如找个京城地面的地头蛇朋友,最好是有官府身份的人……”

马邑县见曹沫神色认真,说话内容也听着在理,少年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比如你?”

陈平安笑道:“找我作靠山?亏你小子敢想!”

马邑县傻乐呵,曹沫是啥德行?三句话不吹一个牛,就跟酒鬼三天喝不着酒一般。

马邑县压低嗓音说道:“卞春棠你也见过,我对他印象很好,可我也不懂衙门里边的门道啊,什么胥吏、清浊的,他会不会官帽子太小?关键时刻帮不上忙,压不住事情?”

陈平安抬起手,装模作样抖了抖袖子,掐指片刻,说道:“够用了。”

马邑县震惊道:“曹沫你能掐会算?怎么不去天桥底下摆摊算命……”

不曾想那家伙竟是嗯了一声,点头道:“确实摆过,钱没少挣。”

马邑县咧嘴,伸手指了指厚脸皮的曹沫,“就你这样的,以后谁给你当媳妇谁……”

少年见曹沫“脸色不善”,立即话锋一转,“有福喽。”

陈平安心满意足,笑道:“出门在外,技多不压身,如此才能燕子衔泥,每天多攒点媳妇本。你小子学着点。”

得了曹沫的指点,马邑县心中有数了,少年眉宇间再无阴霾,挥挥手,“曹沫,继续逛你的,我要喝好酒去了。”

陈平安一拍对方脑袋,没好气道:“好小子,过河拆桥是吧。”

马邑县突然记起高师兄他们还等着呢,陈平安已经面朝那两位县衙胥吏,拱手笑道:“在这座住着两百七十万人的京城,能够在一天之内见两面,确实缘分。”

更大缘分,当然还是老聋儿的那把油纸伞,兜兜转转就落在了卞春棠手上。卞春棠与眼前青衫男人拱手还礼,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说什么。之前在白云镖局就打过照面,不过没聊天。对方报出的数字,不能说不准,毕竟是去年京城户部的官方说法。只不过跟事实还是有些出入,因为卞春棠在永泰县户房当差,又喜欢成天跟那些枯燥的黄册档案、账目数字打交道,所以比衙门同僚更多了解一些内幕。

鲁庄笑道:“准确说来,是三百二十万人。明年只会更多。”

陈平安疑惑道:“这么多?”

鲁庄竖起大拇指,朝向卞春棠,“我也是听他说的。”

卞春棠只得粗略解释一番,当然是拣选一些能说的,交浅言深的忌讳,放之四海而皆准。

陈平安耐心听过卞春棠的解释,恍然道:“难怪。”

转移视线,望向那个年轻胥吏,陈平安笑问道:“这位小哥是?”

鲁庄笑着介绍道:“姓周名玄宰,是我们卞年头的同僚。”

年轻人脸皮薄,周玄宰到底是阅世不深,微微脸红,说道:“卞年头是带我做事的师傅。”

陈平安点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等到卞年头变成了卞经承,就该喊周年头了。”

卞春棠哑然失笑,年轻人满脸涨红。鲁庄忍俊不禁,斜眼好友,瞧瞧,听听,也不止我一个关心你的前程嘛。

得知他们正好去韦赹的酒楼,看了眼卞春棠手里的鱼灯,陈平安朝洪霁招招手,笑道:“麻烦你给卞年头鲁兄弟他们带个路?凑巧是去韦赹那边吃饭,到了酒楼那边,你看看能不能跟韦掌柜打个商量,把我们那间屋子留给他们。”

洪霁笑着点头,心里乐开了花,缘由?简单!国师大人与自己也真是不见外了。

双方道别之际,马邑县开玩笑说要不要吃第二顿,他请客喝好酒。陈平安瞥了眼皇宫方向,笑着说自己临时有点小事。

洪霁领着高髹他们去韦胖子的酒楼,陈平安让郭竹酒和谢狗自己挑鱼灯,他则走向菖蒲河僻静处,身形一闪而逝,径直去了皇宫,来到一座大殿门外。

方才身为大骊京城阍者的宋云间以心声告知一事,有蟊贼擅闯禁地,身份不明,目的不明。

宋云间询问国师该如何处置。这位道号撄宁的看门人,好歹是一位修为相当于飞升境的神异,自有手段,让胆大包天的对方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只不过宋云间也担心对方又是类似北俱芦洲某人的翻墙国师府,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所幸国师亲自处理此事。

去酒楼的路上,洪霁主动开口笑道:“我姓洪,虚长几岁,得个便宜,卞年头你们喊我老洪就可以了。”

鲁庄心宽,笑问道:“洪老哥在哪里高就?”

洪霁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北衙。”

鲁庄瞬间倒抽一口冷气,仿佛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周玄宰更是心生畏惧,于他们这种给清流京官提携都不配的浊流胥吏而言,北衙出来的官爷,高攀不起。更何况,他们永泰县的县令大人不就等于是间接在北衙那边吃了个天大的闷亏?如今京城,任你官帽子再大,家世再好,但凡碰着了北衙,只会是一碰就碎的下场。

洪霁察觉到卞春棠他们的心态变化,笑道:“就是在北衙办差,混资历混饭吃。”

马邑县哪怕知道如今京城的风声鹤唳,北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可少年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不晓得这里边的门道利害,好奇问道:“洪老哥跟曹大哥很熟的样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洪霁有些吃瘪,犹豫了一下,用了个含糊其辞的说法,“机缘。”

马邑县点点头,“曹沫这家伙没吹牛,他果然认得在京城当官的。”

洪霁愈发脸色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卞春棠这几个县衙胥吏,大概他们很难理解,现今想要跟陈国师见个面的大骊重臣,何其多,但是真正能够与国师大人聊几句话的人,何其少。

高髹眼神示意这个口无遮拦的师弟少说话。

马邑县咧嘴笑,师兄当我傻么,曹沫结识的京官,官不大!

皇宫一座大殿外,宋云间以心声问道:“是国师的朋友?”

陈平安摇摇头,“不认识。”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贼子偷摸进了皇宫大殿,宋云间神色尴尬道:“是我疏漏了。”

陈平安摆摆手,自嘲道:“树大招风。估计以后类似事情只会更多。”

所以既有像金芦府武夫燕祐这样的愣头青,想要掂量掂量他这位新任国师“宗师”二字的斤两。也有像出身金甲洲的徐獬,飞升境的剑仙徐君,在做掉桐叶洲杜含灵之后,跨洲拜访国师府,在谋划和利益之外,徐獬当然很好奇同为剑修的陈平安是否“纯粹”,杀力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

陈平安跨过门槛,与那位不速之客笑着提醒道:“那条椅子可以摸,不能随便坐。”

那人站在龙椅旁边,转过头,咧嘴一笑,问道:“你就是大骊国师陈平安?”

陈平安点头道:“我就是陈平安。阁下意欲何为?”

那人眼神炙热,说道:“我跟一个叫吕喦的道士,互换了位置,他说你如何如何厉害,我不太相信。”

陈平安双手笼袖,嗯了一声,说道:“那你学习大骊官话还挺溜。”

那人一时语噎。

韦赹在酒楼门口招徕生意,见着了洪统领带着一拨陌生人杀了个回马枪,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国师在酒楼的时候不好意思吃白食,这会儿来要回那些银子?北衙俸禄也不低吧?洪霁也懒得跟韦赹废话,直接问那间屋子有没有新的客人落座,没有的话就留给自己身边这些朋友。

韦胖子笑道还好还好,暂时空着呢。

总算把国师交待下来的事情办妥了,洪霁与他们抱拳告辞,卞春棠他们各自还礼。

就在此时,从酒楼里边走出两个客人,都姓裴。

文官出身,却是在曹枰、苏高山之后,大骊朝的第三位巡狩使,裴懋。

在国师府历练多年的文秘书郎之一,裴璟。

洪霁眯起眼。确实意外,没有想到这位巡狩使裴大人今天竟然也在这里吃酒。

裴懋神色淡漠,看了眼洪霁,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只是径直走出酒楼,与之擦肩而过。

裴璟本来想要与这位北衙统领官场礼数一两句,因为见父亲没有出声,也就只好跟着沉默。

被裴懋故意视而不见,洪霁心中倒也没有什么芥蒂,裴懋是什么人,怎样的官,如何的功业,整座大骊王朝都一清二楚。洪霁不觉得如今自己的北衙风头正盛,就值得裴懋刮目相看,偶然相逢,就非要主动找自己寒暄客套几句。再说了,他洪霁不一样没有开口说话?

即便未能当上灵武道总督,他洪霁也是板上钉钉的淮南道首任总督,所谓的仕途顺遂,平步青云,不过如此。洪霁已经不敢奢望更多,但是除了自己当官之外,他还是为人父者,内心深处,他甚至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正二品总督,换成一个儿子的四品、从四品某地郡守。洪霁就算老死在北衙也无所谓。只是洪霁心知肚明,既然国师主动提及了洪凛和龙首塬,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之喜,那他就必须心领神会,不敢也不愿画蛇添足。

洪霁独自走在菖蒲河岸边,灵光乍现,莫非那个万众瞩目、暂时却不知花落谁家的灵武道首任总督?!

三楼那间满屋子清流进士的酒桌,只因为多出了一位刑部侍郎赵繇,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人人说话变得含蓄,眼神转为柔和,他们仿佛每次伸出筷子夹菜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每次提杯喝酒都要左右张望几次,才华横溢的茂林郎王钦若好像变得沉默,名士风流的探花郎杨爽也显得局促,相较之下,曹晴朗和荀趣倒是跟先前变化不大。

大骊京城郎官遍地走,能够被称呼为堂官的侍郎才几个?

何况赵繇还是那位山崖书院齐先生的嫡传弟子,据说早年在家乡骊珠洞天,给齐静春当了多年的书童,论资排辈,他是文圣一脉货真价实的再传弟子,绣虎的师侄,当然,如今也是新任国师陈平安的……师侄,且是同乡。好事者统计过,去过国师府次数最多的两位京官,正是吏部曹耕心和刑部赵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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