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无垠的大海上。
白雾散去,鲲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显露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它庞大的身躯一眼望不到尽头。
仿佛没有终处一般。
但毋庸置疑的是。
如此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当中,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不感到震撼和恐惧。
尤其是龙王。
相比于先前那煌煌天威的劫云。
鲲鱼给他的压力更大。
当他看到鲲鱼的那一刹那,只是一眼,便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惧意。
就像在漆黑寂静的丛林之中,一头自以为巨大的野兽碰到体形比自己高大数万倍的野兽时,那种骨子里的敬畏和怯懦。
让他感到自己无比渺小和无力。
“假的,肯定是虚假的,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此物!”
看着眼前静止不动的鲲,龙王在心中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虚假的,是苏长歌搞出来的幻象,只要自己不为所动。
苏长歌便黔驴技穷奈何不了自己。
真龙迟早要落入他手!
而就在这时。
天地间。
那悠远缥缈的声音依旧。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听到这道声音,仙道老祖们如痴如醉,心中也对前路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假以时日不说得道成仙,但修为也会大进。
“至人无己,浑然忘我,顺乎天地自然,高境界。”
玄霄此刻忍不住赞叹一句。
而就在他话说完。
边上传来几道附和的声音。
“无己、无功、无名。”
“只言片语蕴含无穷深意,发人深思,令人叹服不已。”
“唯有做到此三点。”
“方才能摆脱一切外物之累,从形、相的概念中超脱出来。”
“至人,神人,圣人,归根结底都是道的体现,只要此心能随遇而安,自由自在,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便入南冥逍遥之地。”
一道道声音响起。
各宗老祖相互说出自己对此篇道经的感悟,脸上满是喜悦。
此时,鲲的背上。
苏长歌听着众人交谈的话语。
相比玄之又玄的道祖。
庄子其实更符合‘仙’的含义,这篇逍遥游便是最好的证明。
何谓逍遥。
无己、无功、无名只是表象。
内核是无待、无累、无患。
何谓无待,思想行为不受任何条件、概念的制约和束缚,彻底摆脱客观世界的一切,精神进入到一种绝对的自由状态。
无累则是心无挂碍。
不为外物所累。
无患则是心无忧患,心无恐怖,不会生出半点负面情绪。
而这,其实与佛门的‘心经’又有共同之处,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得无上正等正觉。
不仅如此。
儒道典籍中同样有,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归根结底。
仙,佛,儒三家殊途同归。
求得都是自由。
仙习惯叫做逍遥,佛习惯叫做正觉,儒习惯叫做圣人。
而此时。
伴随苏长歌的念头生起。
鲲,动了。
就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一般
鲲睁开双眼,庞大的身躯用力拍击水面,顿时掀起百万丈高的波涛。
刹那间,呼啸的海席卷四面八方,汹涌的浪潮冲刷地面,而这水,宛如有生命一般,避开了山海关,避开了晋军的营地。
唯独没有避开蛮夷。
地面上。
看着拍击水面,一跃而上的庞然巨物,托雷顿时呆愣在原地。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渺小如尘埃的蝼蚁,在仰望大自己几千万倍的巨物,哪种心灵上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也就在这时。
一道惊恐无比的声音响起、
“水!有水!”
闻言,托雷先是一皱眉,此地距离大海还有百余里,怎么可能有水?
但当他视线向下挪移时,只见滚滚巨浪如大江决堤那般,一眨眼便占据他的全部视野,速度之快,令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
奔腾不息的洪流朝大军袭来。
在这股天地伟力面前。
数十万蛮夷连反抗的机会都没用,瞬间淹没在海水当中。
不远处的一处山头,霍景正驻军在这伏击蛮夷,看到那突然袭来的滔天巨浪,本以为这回死定了,却没想到巨浪躲过了此地。
一时间。
他的心中不由庆幸起来。
等他在回过头去看。
原本起伏不定的山路,此刻全部被海水淹没,沦为一片泽泊。
“弹指间桑田化作沧海,如此浩瀚恐怖的天地伟力,鬼神难测,苏圣怕不是已登仙境。”霍景内心无比震撼的看着面前湖泊。
而后转头望向一跃而起的鲲鱼。
不由瞪大了眼睛。
只见刚才还皮肤光滑的鲲鱼,在跃向青天的过程中长出一根根金色羽毛。
而那对本就有数百里长的胸鳍,更是爆发璀璨金光,好似鹏鸟的翅膀,但大小却比最大的妖禽还要大上无数倍。
“鲲鱼化鹏鸟!”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看到眼前的景象,霍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浮现经文中的内容。
这一刻,不只是他。
看着脱胎换骨,向着鹏鸟化去的鲲鱼,天下所有人心中都为之一颤。
原因无他。
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
若只听道经的文字。
缺乏想象力。
根本无法体会到鲲鱼化鹏时哪种脱胎换骨,身在云端的蜕变感。
这就像池塘里的鱼儿受制于水流,不论是激流勇进,还是随波逐流,但鱼儿终究只能货在水中,无法脱离水的制约和束缚。
可如今。
鱼儿跳出水面化作大鹏。
再也不受水流约束。
这种蜕变,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更是一种心境上的蜕变。
从前只能看到水中之物,而今眼界豁然开阔,翱翔于青天之下,俯瞰万物生灵,这种畅快是曾经作为鱼儿难以想象的。
西域,灵音寺内。
看着那正在化鹏的鲲鱼。
波旬沉默不语。
他本来还想用百姓做局,坏了苏长歌的佛心,可现在这局还怎么做?
苏长歌四品的时候,仅凭佛法就与自己不相上下,势均力敌,现在道法半步迈入超凡之境,那还不得把自己吊起来打。
心念间。
波旬看着边上三个女儿,在想要不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等苏长歌陨落或者超脱后再跑出来。
毕竟他可是波旬。
魔障所化。
论寿命几乎与天地同齐,只要有人心存歪念,他就不会陨灭。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他若是被大神通者给抹杀,需要漫长岁月才能重新凝聚,而且再生出来的他,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而就在这时。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魔主。”
波旬循声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儒袍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平淡至极。
“咋又冒出个读书人?”
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儒生,波旬不由想起苏长歌,心中忍不住颤栗。
不过作为窃据佛教千载的魔主,他还不至于被儒生吓破胆,冷静下来后直接开口问道:“先生来我西天佛土有何贵干?”
对方这个时候冒出来。
是敌是友不可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儒生非比寻常,而且应该跟苏长歌不是一伙。
否则现在两人就应该已经交手了。
“来此救你一命。”
儒生语气平淡,看向魔主的目光带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救我?”
波旬听到这话不由大笑。
“哈哈哈”
“本尊在世间纵横无数载,就连佛祖也奈何不了我。”
“你一介儒生,纵然有天大的本领,难不成还能比昔日的佛祖还大?而且本尊何须你来救,这世间谁人能对付本尊!”
波旬开口,脸上满是自傲之意。
而作为世间最大的魔头,他确实有资格说出这番话。
但下一刻。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长歌。”
儒生语气平淡的吐出三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
波旬想到那日苏长歌口诵无上降魔经文的模样,面容渐渐沉下去。
此时,儒生继续道:“波旬,其实你一直都明白,佛祖并非奈何不了你,只是想利用你磨砺佛心,助他证得无上正觉。”
“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若无你在这一路上布下的重重磨难,又何来佛陀证道?”
“这也是佛陀为何不对你动手,一是他想留你考验僧人心性,使其历尽磨难成佛,二是他想将你度化皈依佛门。”
“可惜,你终未能放下心中屠刀。”
“踏出那最后一步。”
儒生一副居高临下的指点模样。
这话听在波旬的耳中,却显得尤为刺耳,毕竟跟佛祖争斗是他人生的高光。
现在却被这儒生贬的一文不值,甚至最后还对他这评头论足,遗憾他没能放下屠刀,转投佛法,这让波旬如何能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