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庭动作微微一顿,眸底当即暗色涌动,似潜伏深处的怪物躁动地蠕动触手,企图吞噬最后光明。
“师尊想什么时候动身?”
他手下动作万般轻柔地撩起莲止被氅衣压住的青丝,柔软顺滑的发丝从他指尖溜走,只残留下一抹淡雅莲香。
就如同那一道照亮他整个世界,却始终无法抓到的光。
对待莲止,沈庭向来有无上耐心,尽管他心中的黑暗欲念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但似乎只要看到这个人,就能让他的一颗心在瞬间安宁下来。
他有时候也会困惑不解,明明那些压抑在骨血下的本性,时刻纷攘叫嚣着要将这个人彻底拥入怀中,困在心底,不为他人所见。
但只要此种恶念一生,便会有一阵恐慌后怕的滋味儿顺着他的心底蔓延,好似千百年前的他曾经彻彻底底地失去过这个人。
沈庭没有告诉莲止,他其实已经拥有关于荒迟的那部分记忆了。
在那些破碎残缺的记忆中,他甚至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出荒迟对莲止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由恶生爱,将恶和爱揉在一处,叫人无法仔细辨识的情感。
他一方面认真告诉自己,他所喜欢,所爱的是那个在无尽黑暗中陪伴他的芜殷。
一方面却又在不经意间被莲止吸引去了目光,芜殷没有发现他在嫉妒芜殷对莲止温柔的同时,却也嫉妒着莲止对芜殷不同旁人的依赖。
荒迟看不清这混乱纷杂的情感,但有了这段记忆的沈庭却知,他只是不愿承认而已,不愿承认自己心底其实爱上了莲止,所以尤为自私地搅乱了这世间。
这一点,从无人知晓。
“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小莲子,如果你不存在,我必不会同样嫉妒于他,妒你对他的依赖。”
沈庭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眸底是一片森寒。
这样懦弱嫉妒却又不敢面对内心真实情感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师尊知道,他原来是喜欢着他的。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的转世,此一生,他也只是沈庭,是那个愿意将一切奉献于神明的人。
“明日便动身。”
没有察觉到沈庭异样的莲止舒了口气,此一事,还是早些了结早些为妙,他势必要将这背后之人揪出,那些仇怨也是时候该算个干净了。
沈庭:“我……”
“不必,我一人即可,你无需跟着我。”
莲止没有半分犹豫打断了沈庭未完的话,浅金色的眸底犹如阳光下粼粼江湖,不见半分波澜。
他知道男人想说些什么,无非是同他一道罢了,若是搁在平日里,莲止说不准便允了,但是此一行,他只想一人前往。
对于那些被人刻意掩埋下的秘密,莲止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去探究,但倘若这秘密同他自身有关,且应当又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时,他势必会不留情面的将这秘密挖个底朝天。
纵使他如今法力身骨什么的不如往日一般,但这世间想要伤他之人也需自行掂量一番。
沈庭面上神情蓦然一僵,长睫下的漆黑眸中十分清晰地印入眼前人的身影,犹如盯上了猎物的狼兽,危险又令人胆战心惊。
他可以放任莲止去探寻那段,埋藏他血腥罪孽的过往,但他却无法眼睁睁任由莲止从他身边离开。
“师尊,”他的嗓音似乎比往日听起来更为干哑滞涩,似用尽了全力去抑制心底那些即将破笼而出,名为欲-念的恶兽。
“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千百年孤寂等待的每一日他都无法安生,只要一闭上眼,身型消散的莲止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心生魔魅,难以释怀,直到这个人又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如今只要一想到或许可能再度失去,沈庭简直就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