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后,他壮起胆子一步一步艰难前行,不知是雪地难行还是心有敬畏的缘故,身披蓑衣的他走得步履维艰。
当他好不容易走到她身后十数步,一个清冷嗓音轻轻响起:“我只记得你姓黄,叫什么忘了,黄什么来着?”
嗓音不大,可听在他耳中无异于头顶炸响惊雷,原来高高在上如天上神仙的这位女子,还能记得自己的姓氏啊?
受宠若惊的他连忙小跑几步,在她身侧以及身后几步外识趣停下脚,低头弯腰,笑道:“回禀山主,小的姓黄,单名一个荃字……草字头加一个完全的全字,并非泉水的泉。”
曾经在徐凤年面前装过一路老江湖的黄荃,早生华发,确实看着就不是个如何讨喜的年轻后生。他安静等着下文,可是许久都没有动静,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出现打扰了她的赏雪兴致?
她轻轻一抖握伞的手腕,油纸伞面上的积雪顿时乱如飞絮。
她没有转头,只是淡然问道:“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温华的人?”
黄荃诚惶诚恐道:“当然当然,在京城闯下一个‘温不胜’的绰号,跟京城第一剑客祁嘉节交过手,当时连担任兵部尚书的棠溪剑仙卢白颉,也对那温华青眼相加,可惜后来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如今山脚的说书人都说这位绝世剑客是徐奇……哦不,是新凉王的好兄弟,为此那位王爷还用温华的剑招在西域,一剑就把同样是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拓跋菩萨给打出了城。”
她又问道:“那你羡慕不羡慕?”
黄荃讪讪笑道:“自然是羡慕得很。我也曾勤苦练剑,可惜不是那块料,很快就荒废了,就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
说到这里黄荃略作停顿,小心翼翼道:“小的能够在徽山蹭吃蹭喝,是山主菩萨心肠,小的这两年丝毫不敢忘记山主的收容之恩。”
她不置可否,嘴角悄然翘了翘,自言自语道:“虽然姓温的那个家伙很惹人厌,不过温华的确就只有一个温华,对那个人是这样,对我也是差不多。这辈子再想遇到这种……混账王八蛋,应该很难了。”
山巅风雪太大,黄荃哪怕竖起耳朵,也根本听不清楚她的细碎呢喃。
她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直截了当道:“想必你也知道,那个人送了很多听潮阁秘籍到我的缺月楼,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让你随意挑选一本秘籍,然后下山去闯荡,要么安分守己在我徽山做个不入流的客卿,虽然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也无半点前程可言。你不用说话,点头就是选择第一个,摇头就是选择后者。”
极其碎嘴的黄荃下意识想要唠叨几句,可是不管如何使劲都说不出半个字,然后猛然间惊醒,满头汗水,赶紧摇头。
黄荃在心里默念,我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既吃不住苦,也没那练武练出个高手的根骨天赋,早就晓得乖乖认命了。
她平淡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如获大赦的黄荃不敢继续逗留,转身就走。
只是在黄荃走出几步后,轻轻说道:“我不知道山主嘴里的那个人有没有把我当朋友,甭管我跟外人怎么吹牛不打草稿,事实上我也不敢认为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遇到那个人,我黄荃很高兴。”
说完这句话后,黄荃脚步不停地离开大雪坪,不敢偷偷转头看一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