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身边总要有人打理的,”我看上去相当的坦然,“而且那些日子伤了神,整日里精神不振,也想不到什么。”
柳氏锥子似的眼神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挖出什么来。
我没去和她比谁眼睛瞪得大,敛目继续品茶,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女儿家的心思,虽然说只有自己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然而都说诗以咏志,秋词那一首中的隐隐郁气即使掩藏得颇深,但明眼人可不止我家那一个。”
好吧……
我有些愕然,倒是真的没有想到,随便念了一首应景诗,居然引来了这般猜想。
仔细想来,刘大诗人那一首确实是被贬后所作,虽看上去豁达开朗,然而了解背景后察觉出一些苦闷之意自是免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却被误认成了“闺怨”……
自古有用“闺怨”来咏怀的,这回反过来了,不知道刘大诗人会有什么感想。
或许老太太的禁足和回来后赵峰的狎戏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其中?
我思索着,一时间没有回应,却被柳氏认作是了默认,露出了某种胜利后的得意之色。
“以我的性子,绿蔷那等妄图攀附主子的贱婢就该打死才好,就算饶了一命,也要发卖了才是。却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居然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她话语中透着的深沉的恨意让人心惊。
“终究是一条性命,”沉默了一会儿,我低声说道,“而且终究也曾是相公的枕边人……”
“嘿,你家相公可没有丝毫顾念旧情的意思!”柳氏讽刺的语气毫无遮掩。
我一挑眉:“嫂嫂!”
语气有些重,然而这个是我应该做的——维护自己丈夫是这个世界女人应尽的义务。
“好了,我不说你家那个就是了……”柳氏似乎把我当成了同病相怜者,语气也柔和了些,“你虽然有些才学,但是心善,又性子软,以后有得苦头吃呢!”
我仿佛也被说中了心事,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幽幽地一声叹息。
“就拿我自己来说,”柳氏大概是近日憋屈得久了,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辛辛苦苦十年,我日日夜夜寒窗苦守,好不容易把舒儿和翰儿拉扯大,可是他呢?号称文采出众,却连家信也没几封。在外面传来的尽是在外风流潇洒的消息,每次回来,女人一个一个往家带,我却都得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眼泪都往肚子里吞。往日好歹还是良家,这次丢了官,连歌女支都带回来了!我若是不发作一下,他是不是还想把那个彩云也纳回院子里来啊?”
这才是标准的“闺怨”啊……不过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我微微感叹,面上却显出犹疑之色:“可是……”
“弟妹你还是经历得少了,正是新婚燕尔,还没体会到那种空守寒窗之苦。”柳氏很明显知道我想说什么,“放心吧,为了舒儿和翰儿着想,我也不会闹得太过的。”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有着两个嫡子在手,她也才有些这般闹的本钱,而不至于担心正室之位不保。
她很清楚这点,在这方面,女人其实也有很精明的一面。
“嫂嫂有心就好。大哥那里,老夫人其实也不太满意,相公也会去劝说的,想必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了。”柳氏也算是给了我保证了,我自然也要给透露点消息。
“回心转意?左右不过是给个面子罢了!”柳氏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心如死灰之意,“看着吧,过两天又会故态复萌的!”
“大嫂也不必如此灰心。大爷年轻气盛,受此挫折,自然会有段时间的消沉,但只要大嫂诚心以待,想必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我如此的劝说着,也并不是毫无把握。
这段时间以来,赵峦出的那本《秋日集》,已经传遍了整个定北周边一带,并且迅速地向南方传播,这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极为迅速了,必然有势力在后面推波助澜。
这诗集中不光有我的《秋词》,也有他自己所做的两首诗,我也曾经读过,都是一时佳作。尤其是他为这本集所做的序,很符合这个时代关内人的口味,可以说隐隐有大家之风,一定会受关内人的推崇。
这“望”算是开始养成,接下来如果是有心的,就该收心在家读书了。要是家事闹得太大,传扬了出去反而对名声不利。这柳氏若是愿意退上一步,那就好办了。
“嘿……”
柳氏只是冷笑,却不信我的话。
我也随她,又唠了两句家常,就回自己的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