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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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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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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出奇的寒冷。

似积攒了多年的仇怨,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杨地跌落下来,霎时间,山川、田野、村庄,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山峦老妪般疲惫的延伸向远方,风复仇般的嘶吼,村头的几排老槐树交叉着枝条,合力抵抗着暴雪的袭击,但很快就失去抵抗力,邋遢着干枯的身躯,在风雪里哆嗦;一只乌鸦嘶哑着叫了几声,艰难的独自飞过风雪……

像这般恶劣的天气,人们是不会出来走动的,都是紧闭家门热炕头,或睡大觉,或道家常,或忧愁眼前的日子,或谋划来年的生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中国西北农村,刚刚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土地贫瘠,物资匮乏,观念陈旧,生活穷苦,人们还在饥饿和穷困的无奈中,诚惶诚恐的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李家庄,一个居住有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庄,雏鸟般柔弱地躲在山坳里,连续好多天的雪积的很厚,阴冷,似乎连空气都要凝固。李晓佳的家位于村庄的东北方向,一个不大的四合院落,几排低矮的土坯房,在积雪的重压下显得异常柔弱,似乎难以承受落雪的重量。漫天的雪陨石般跌落下来,一阵紧过一阵,房屋顶,树杈上,院子里,一层盖过一层。院子中央,是个大大的雪堆,已经清扫过四次,雪太大又迅速铺的很厚,李晓佳手脚已经冻的麻木,早上起来没顾及吃点早餐,就忙着扫雪,这时感觉肠胃空虚发热,手酸腿软,体力渐有不支,妈妈王婉芬刚刚和晓佳一起,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又急忙放下手中的扫帚,拢了一筐干驴粪,抱了半束玉米秸秆去烧炕,晓佳用尽全身力气将雪扫起成堆,又用铁锹拱了拱,把扫帚、铁锹等工具放回用玉米秸秆搭建的简易棚下,抖落身上的雪,跺了跺脚,对跪在廊台上烧炕的妈妈说:“妈,我到屋里歇歇去”,“赶快到炕上暖暖身子”王婉芬扭头说,晓佳看了妈妈一眼,就进了偏房。

在西北农村,观念里受传统文化影响,地理上由山脉走向决定,房屋建筑一般都是坐南朝北,正中间的房子称为堂屋或上房,面积最大,布局最优,是家庭中最讲究最重要的地方,是“脸面”,内设装饰的奢俭是家庭富裕程度的显著标志,两侧面积小一点的房屋则称偏房或厦房,堂屋供长辈居住,晚辈子女都住偏房。所以,在农村,房屋居住的布局,不仅体现了仁教礼仪,分清了长幼尊卑,也区分出居住者在家庭的权利、地位和年龄大小。

每想到女儿李晓佳,王婉芬心里有太多的酸楚和无奈,前夫抛弃,丈夫不爱,婆媳不和,姑嫂难睦,尊重关爱的错位,宽容理解的缺失,使这个半道组合的家庭缺少应有的和睦与温暖,命运的捉弄让王婉芬心力交瘁,对女儿晓佳的愧疚,对丈夫国生的失望,悲伤与愤懑,几乎占据了她内心的所有空间,令她更加悲痛的是,女儿晓佳也跟着遭受丈夫一家的排挤与蔑视,承受不该有的生活苦难,晓佳才十二岁啊,王婉芬认为自己是个极为失败的母亲,没有能力给女儿晓佳一个美好、温暖的童年。想到这些,泪水在王婉芬脸上流了下来,慢慢汇集成河肆意流淌,一股流在脸颊,一股流向心中,最终汹涌成无尽的痛苦和苦涩,又翻江倒海般向她扑来,一次次地将她淹没。生活啊,为何这么苦涩?

令她欣慰的是,女儿晓佳很懂事,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就凭这一点,王婉芬很为这个女儿骄傲,虽然生活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但,王婉芬心里一直有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供晓佳把书读好,这也是她唯一能为晓佳做的。

生活总是在悲喜交错中向前,悲是源头,喜是动力。

雪下的几近疯狂。丈夫李国生从上房中走了出来,看见在炕洞前流泪的妻子,诧异的责备说“大雪天的哭什么?好好烧你的炕”,王婉芬没有理会丈夫的责问,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烧好炕,清扫干净炕洞周围的杂物,起身进了偏房。屋内,晓佳已睡着,小猫一般,蜷曲在一堆破旧被褥中,晓佳是太累了。王婉芬看着晓佳稚嫩的脸蛋,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这冷漠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风雪尚可,可她幼嫩的臂膀如何撑起生活的苦难?王婉芬轻轻坐在晓佳身旁,把被子往晓佳身上拉了拉,看着晓佳俊俏的脸庞,思绪如同这雪花纷飞,她将头扭向窗外……

二十岁出嫁,二十一岁有了晓佳,就在晓佳五岁的时候,婚姻遭变,后经人介绍,与现任丈夫李国生相识,媒说言,父母命,两个人之间没有进行全面的了解,就生活在了一起,加之都是二婚。那个年代,对于二婚,人们是忌讳的,始终认为是不详的事情,所以,为了避免众人的闲言碎语,双方都很低调,一般不会举办婚礼,直接生活在一起。嫁给李国生这几年,婆媳矛盾的升级,姑嫂分歧的加剧,夫妻意见的不合,让不善言辞的王婉芬活的很累,很不公平的,老天爷极不合理让这种家庭矛盾的苦果,毫不留情地嫁接到女儿李晓佳的身上,给她的童年世界涂了一层厚重的灰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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