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县政府派出了调查组进驻面粉厂,法医对尸体进行了检验,确定了死者酗酒的事实,技术专家对设备做了鉴定,得出了违规操作的结论。在向县政府做情况汇报的时候,王福林县长对黄国花进行严厉的批评,紧跟着,县委、县政府的处分也下来了,撤回县面粉厂“年度安全生产先进单位”称号,停产一周,开展安全生产大整顿,撤除黄国华县面粉厂厂长职务,李国生计行政大过,暂由第一副厂长尤得柱代理,一并负责处理抚慰家属及善后事宜。
李小匠死后,李国生食不欲、睡不眠,觉得李小匠的死,自己难辞其咎,假如当初不招李小匠进厂?假如平日里对李小匠多些管束?不至于酗酒命丧机口,铁匠大叔也不会失去唯一的儿子,更不会累及黄厂长,退休之年背这么大处分,自责、悔恨、罪孽感万箭齐发,狠狠扎在李国生心头,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黄国华毕竟是经历大风大浪之人,很坦然的直面事故的发生,尽心尽力协助尤得柱代厂长做善后工作。
黄国华看出了李国生的情绪变化,两人围着火炉谈了很长时间,李国生双眼通红,表达了心中种种不安和自责,然后死死盯着火炉上的水壶,不言不发,黄国华也是满脸疲倦,看得出他内心同样承受着莫大的煎熬。他看了看李国生,缓缓说道:“国生啊,事已如此,就要勇敢的去面对,脚下的路不可能全部坦途,起起伏伏,坎坎坷坷才叫人生。李小匠的死是惨痛的,带来的教训是深刻的,反映出我们在管理上的巨大漏洞,制度松懈,督查不严,我是负主要责任的,组织上做什么样的处分都是合理的。李小匠家庭蒙受的损失是巨大的,通知家属时要注意方式方法,也得考虑到家属情绪的各种变化,明天尤代厂长、我、还有你去李家庄,我考虑带一名医生同去,以免发生不测,此事宜早不宜迟,尤代厂长也是这个想法。”
“好的,我担心家属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了解他们”李国生抬头说。
“哎,丧子之痛,谁都无法接受啊”黄国华叹气。
……
天蒙蒙亮,尤得柱、黄国华、李国生及一名随行大夫匆忙赶往八十里路程之外的李家庄,吉普车沿着山路蜿蜒奔驰,飞过一道道山梁,跨过一条条沟壑,一路上三人很少说话。李国生简单说了说李小匠家中的情况,听完介绍,车里的气氛更加沉闷,三人不约同声叹了叹气。车子行驶到了马原镇,李家庄位于马原镇东北向五公里远的大山脚下,通往李家庄的路是一条山野小道,九曲十八弯,车辆无法行驶,只能步行。
天空阴沉着脸,零星的飘起了雪花,风有点刺骨,李家庄疲乏的卧在大山的怀抱中。李铁匠在村子后山的小道上晃荡,一顶破烂的毡帽歪扣在脑袋上,黝黑的面部锅底一般,土黑色的棉袄上满是补丁,一条红色粗布条紧紧绑在腰间,显得很不合时宜,有点扎眼。他一手拿着锹,一手挽着竹笼,目光在崎岖的山路上搜寻着,他在拾粪,若遇见牲畜粪便,就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铲起来,仍进竹笼。他今天似乎不走运,大半天时间也没捡到多少,竹笼的底部都能看见。他这几天莫名的不安,右眼皮老是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担心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还专门到村头土地庙上香祈福消灾。几只黑乌鸦盘旋在头顶,“嘎嘎”的叫个不停,他抬头看着天空,“骚乌鸦,呸呸呸”嘴里骂道,几口唾沫飞向空中做抛物线运动。在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黑乌鸦在头顶叫预示着不吉祥,是一定要吐几口唾液的。眼皮跳,乌鸦叫,李铁匠心里的不安逐渐加深,无心拾粪,晃悠着臃肿的身体朝村子走去。
尤得住、黄国华没去李国生家里歇息会,直接奔向李铁匠家,穿过巷,转过弯,到了李铁匠的家,一座非常破旧的院子,围墙有一半几近坍塌,用枯树枝、玉米秸秆围在坍塌处做了补砌,另一半完好院墙头上的野草已经干枯,在寒风中胡乱的倾斜着,院内两间土坯房侏儒般低矮,房顶上瓦絮不规则的疯长着,大门敞开着,几只母鸡蜷缩着挤在一起,抵抗冬日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