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动作丝毫没有留情,每一次挥棒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力道,和着嘴上的怒骂一起劈落下去:“杂种废物!老子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上去挨揍!丢人的赔钱玩意儿!怎么不干脆在台上死个干净?下来是想再被打断一条腿?!”
前几棒下,黑犬嘴里还发出了几声哀哀的嚎叫,后面便已缩在角落里,没什么动静了。
原先坐在塚田那桌的其余几名同伴见他上了火气,纷纷上前来劝了几句:“行啦,为这么头畜生气坏身子可不值当,改天我亲自挑一头能打的,送给塚田你重新□□过。至于这只废物嘛,你不如干脆现下剁了解气?”
原本就浑身浴血的黑犬再经了一番毒打,此时已是奄奄一息,叫人怀疑它随时便要断气。塚田喘着粗气停下手,神情厌恶地朝它狠狠啐了一口:“要剁这玩意儿,本少爷还怕脏了手。兴致都给败没了,你们自个儿玩着吧!”
说着一扔棍子,领着跟随的武士护卫,骂骂咧咧地离了场。
女孩屏着呼吸看完下方的情景,小小的拳头捏得指尖发白,此时便刷地转头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这狗他不要了?”
“怎么不要。”同样默默看完全场的妇人于艳丽唇角边勾起丝慵懒的笑弧:“众所周知,塚田少爷就喜欢用斗犬,别的斗兽一概不喜,这只‘犬神’他可是从小开始养了十多年,一时半会儿,是没那么容易能找到适合的替代品的。”
十多年……
女孩微微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出话来,纤长的眼睫落垂,在眶下投射出一小片密密的阴影,犹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神情泛起莫名的难以言表的低落沮丧。
美艳妇人没有注意到身旁女孩的异样,只是向着下方抬首征询指令的仆侍轻摆了扇子以作示意。目送着几人将已然奄奄一息的那只黑犬拖出场地,她才复又松松懒懒地、将柔若无骨的身子倚进背后躺椅,艳色唇边小酌了口温酒,随即带着些回忆般地感慨道:“更何况,能够配得上‘犬神’这一名号的斗犬,天底之下,又能找得到几只呢?”
女孩的眼睫一颤,带着犹疑地抬眸看向她:“‘犬神’……不是那只狗的名字吗?”
“是,也不是。”妇人晃了晃指间的酒杯,眼角眉梢有些嘲讽的神色:“哪有狗一生下来会被取作这种名字?‘犬神’这名号,还是早些年间塚田刚带它进斗兽场那阵子,看这节目的客人们给它取的。塚田听着满意,才干脆衍用为它的名字,至于它原本是叫旺财还是来福什么的,哪还有人在意?”
女孩听得有些发愣:“所以说,它、它很厉害吗?”
“多么厉害倒是说不上,只不过个头不大,却是凶得不得了。以前被塚田派上去跟公牛山猪比斗,还能有个五五开的胜率,你便能想象得出这畜生发起疯来有多么不要命了。看这节目的客人就喜欢看这些畜生们不要命的劲头,‘犬神’这名号便也才落到它头上。只是最近几年该是上了年纪,从岁数算来也是没几天好活了,上场终归是输得多。”
“现在想来,塚田一开始把它当斗犬来养,不也是冲着它这狠劲儿么。”几杯温酒下喉,妇人不胜酒力般阖上了眼,话音都有些飘乎起来:“当年町长家遭了土匪,府上养的武士都是些不中用的绣花拳头,最后还是靠着一只狗,堪堪把塚田老爷家的独子从匪首手下救了下来。听说这畜生那天咬死了十数名土匪,这嗜血劲儿可不就是天生要进斗兽场的命?”
“那……既然它救过他,怎么现在还要这么打它?”女孩想到方才黑犬在棍棒前默默低下头的画面,喉咙有些发紧的干涩。
闭目养神的妇人却是不以为意,轻哂地笑了笑:“立过功又如何?终究是不知廉耻的畜生罢了,还想把它当成大活人看么?有用时受器重,无用时被舍弃,这是它们自出生便已注定的命运轨迹。你只见它这样被塚田毒打一回,我却见过千百回,可你瞧它不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塚田卖着命?主人下了命令,所以拼着要丢命的风险,也要拖着副半残的身子,不知死活地上场——这就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