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个表情,你这辈子是离不开大夫了。既然你已决定要到江左重新扎根建业,我总得在江左先寻几个能治你病的大夫吧。”蔺晨笑眯眯地道,“是否能诊断出你曾中过火寒之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根据你目前的病症做出应有的判断!”
“哦……梅某让蔺公子费心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未有半分感谢之意。
“我不想砸自己的招牌!”蔺晨耸耸肩,无趣地道,“万一你几年内就死掉了,旁人肯定认为是我医术不济……!”
“……蔺少阁主!”无论相处多久,黎纲总是没办适应蔺晨的口无遮拦,结舌地道,“请您不要这样说,行不!”
“……等我死的时候,你来送我一程吧,蔺晨!”能活多久不是他考虑的事情,能否在有生之年还亡者一个公道,给生者一个真相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小雨点啄完了谷子,咕咕叫了两声,飞上了木架。
五月的天,枝繁叶茂。今年也不知蔺晨使了什么手法,茂密的林间未有蝉鸣。
沉默……
蔺晨拿过檀竹皮壶往壶了添了水,放到了火炉上,煮着。他凝视着杯中还有五分满的茶,难得地沉默着。
是不是失言了?
梅长苏暗叹,不做多想也没再逼着要答案,拨弄琴弦徐徐地操起琴来。
林殊有很多挚友兄弟,梅长苏呢?
梅岭的火,焚尽了多少挚友兄弟,多少情义焚尽其中?
又有多少情义在烈火中延续?
而他又能拿多少情义去面对江湖人士?
又能承他们多少情义?
一曲终了,蔺晨还没将手中的茶喝完。茶是最好的茶,贡茶也不过如此,琴是上好的琴,操琴的人也是一手好琴艺,只是这话听着……
刺耳。
“喂,你陪着我涅重生,就不能送我最后一程吗?”蔺晨久久没有回答,梅长苏故作随意地追问道。
“……好!”蔺晨咬着牙瞪着梅长苏道,“只要你来得及将信送到我手上,我就赶去送你最后一程!如果你的信送不到,就不关我的事了。”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可是琅琊阁少阁主,如果连我什么时候会死都不知道,琅琊阁早晚会被人砸了招牌!”梅长苏暗自苦笑,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了。
“少帅……您怎么也……!”黎纲垮下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琅琊阁不会无趣到关注每个世人的生死!”蔺晨冷哼。
“如果这位世人位居公子榜的榜首呢?”
“……你要做公子榜榜首?是为了让世人注意你,然后好进行你的计划?”
“我曾想过,待我查明事情的真相后,就回去找景琰,和他一起把事情呈到金銮殿上……但经过几个月的彻想后,我发现这条路行不通……”
“……弄不好,我才自报家门,就在金陵殿上被斩杀了……面容大改,谁能信我是林殊?撇去景琰,唯一会信的大概就是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人的夏江了!”
“……!”
“所以,我要拿下琅琊公子榜榜首,让世人知道梅长苏的存在!”
“然后呢?”这事儿说来不难,却也不易。
一是才气,二是家世。
才气梅长苏不缺,家世……
问题……也不大。
只不过……
算了,等他在江左站稳脚后,再想法儿帮他弄个家世好了。
……或许,不用。
以他的能耐,在江左当个舵主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寻得时机,景琰离了金陵来了江左,我就以江湖人士的身份和他见面相认……”
“……!”早晚你得再改主意,今天就不用此事打击你了。蔺晨暗笑着冷哼。
梅长苏却没忽略蔺晨冷嘲的笑,蔺晨在笑他什么?
“是不是会给你和琅琊阁带来麻烦,夏江他……”悬镜司的狠辣他见识过了,夏江的狠辣他也见识过了。如果因他……
“夏江他
有个小妾倒是来头十分了得,你可知道?”蔺晨轻浮地笑着,将杯中残留的几滴茶水运势一泼,泼到了小雨点的身上。
被惹恼的小雨点抖了抖水珠,打着翅膀飞到了梅长苏的肩头。
“……小妾?我怎么可能去关注这种事。”梅长苏苍白的脸上,泛起几丝潮红。这琅琊阁少阁主一定是属兔子的,耳朵长得……
“长苏,你准备怎么查赤焰一案?是想法儿从悬镜司调出卷宗,找出卷宗中所有可疑之处,再寻办法查明事情真相?还是……!”蔺晨如同以往一样,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
而这话题引得梅长苏脸色发白,黎纲神色一怔。
“不知道……我不知道。”泛白的唇挤出一句。
怎么查?将所有可疑人员查一番?
“我……现在只想先到了江左看看他们是否安好。”生者为先,这是他先于查办赤焰一案要做的事情,“然后……”
“夏江的小妾是滑族的璇玑公主,李重心新纳的小妾也是滑族的女子!”蔺晨冷眼看了梅长苏一眼,丢出一句。
浅薄的潮红瞬间退去,梅长苏脸色煞白地看向蔺晨。
夏江的妾室是?
昔年被父帅灭了国的掌政公主,璇玑?
她们?
夏江,璇玑。
谢玉,卓鼎风。
似乎有什么线将他们牵连在了一起,可线头又在什么地方?
低头蹙眉,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与赤焰一案的联系。
夏江真的会因景禹哥哥要撤掉悬镜司而对景禹哥哥下手吗?
谢玉真的会因军功,因爵位,对付连父帅在内的赤焰军同袍吗?
如果说他们是。
那么璇玑和卓鼎风呢?
璇玑是为了报父帅的灭国之仇,为夏江谋了这件阴诡之事。
那么卓鼎风又为了什么要杀了李重心?
如果他的推测成立。
这些人是为了彼此的私利勾结在一起,可又是怎么做到将景禹哥哥和林府弄个罪证确凿?
就算寻获景禹哥哥和父帅来往的其他书信也不过是旁证。
景禹哥哥“谋反”的证据之一是伪造的书信,但旁证又从何处得来?
父帅的“屯兵举旗”又从什么地方得到了证实?就凭夏江、谢玉的口说吗?
“长苏,你这样不行的。带着过往的情感,很多事情你会看不清!”蔺晨叹气道,“我也是过激了,这事本该在你立足江左后再和你说的!”
“你真的要跟我去江左?”如今他只能乘车缓行,此去江左也必定波澜重重。蔺晨也该知道他到了江左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没空陪着他,那蔺晨跟着去是为了?
“帮你寻个能罩得住你的大夫!”蔺晨翻着白眼道。
帮他找大夫?
“阁里像是有事,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山头升起一缕黄色的烟,蔺晨起身拍了拍落在他衣裳上的山樱道,“记得在离开前让人把竹屋打扫干净!”
“好!”
“我的那间也记得打扫下!”
“……好!”
“记得留几套替换衣物在竹屋,你需要回来复诊的!”
“……好!”心知蔺晨好意的梅长苏已不会去辩驳蔺晨曾许下的一年之约了。
一点都不好,这人害他一年没有好好玩!
蔺晨不悦地看着梅长苏,脚尖一点,几个纵身就消失在梅长苏和黎纲的视线中。
“少帅,蔺公子跟着我们去没问题吗?”黎纲担心地问,“到了江左不会给我们添乱吧!”
“添乱是肯定的,但乱的不会是他这头。”秉着一年多的相处,梅长苏眉宇微扬,浅笑道,“不过爱玩爱闹罢了,随他去吧。”
“是少帅!”
“他说的是跟,对吧,如果跟不上就不是你我的问题了!”梅长苏单手拨动琴弦似笑非笑地道,“黎纲,你说我们挑几件顺眼的东西带走,他会不会气疯!”
“少帅,您是说……!”
“这琴、这茶盘、茶壶、茶盏、香炉可都是好东西。我床榻旁案几上的孤本、墙上的波斯挂毯千金难求,案几上的文房四宝也都为上品。你在他的铺子里混了一年,应该知道哪些是好东西吧,挑上好的,容易携带的登记入册,我们走到时候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