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平将话传达,茯苓依言而做。两刻后,梅长苏在远处看到了面如冠玉的公子。
经年不见,曾经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幼弟如今也已及冠。
谢玉为赤焰案的主谋,谢氏门楣世代的荣耀必然断送在赤焰昭雪的那日……
当这一日来临时,景睿该何去何从?
梅长苏轻叹。
何去何从?
南楚还是大梁?
何处是景睿的归属?
何处又是他的归宿?
梅长苏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笑出了声,笑中带喘。
景睿有个退路叫江湖。
而他……
归宿只有墨山书院。
当茯苓送鲫鱼和折耳根来的时候,梅长苏正凝目沉思,甄平的低声通报让他回过神来。看到养在水盆里、甩着尾巴的鲫鱼,禁不住笑道:“这鱼真新鲜。”
“梅宗主,我可以拿去煮了吗?”茯苓躬身问。
“不用。”梅长苏努嘴道,“甄平,你把鱼摔晕后与折耳根一并丢锅里,炖上半个时辰后给少庄主送去。”
“啊!”茯苓怔了怔,谨慎地问,“梅宗主,这汤是给少庄主的?”
“我与他朋友一场,他因操劳而病倒,而我手上正好有药膳的方子。”梅长苏有意无意地朝茯苓看了一眼,“对了,这个方子还是你家少爷给我的。”
茯苓微怔,脱口而出:“少爷做的鲫鱼折耳汤,鲫鱼定是净腹后去骨去鳞,与折耳根一起加鸡汤与火腿片文火炖煮。”
梅长苏轻笑一声:“若你家少爷在,他会用什么办法对付少庄主?”
茯苓缄默,垂下头去。
梅长苏自觉好笑,正欲将茯苓打发了,却听茯苓小声道:“如果对方是路人,他喜欢什么,少爷就做什么;如果对方是朋友,在不触及对方底线的情况下,他讨厌什么,少爷就做什么。”
梅长苏悻悻地别过头,他讨厌满身药味,所以蔺晨想尽法子要他泡药浴。
不得不说,这是一手妙棋,遂梅长苏似笑非笑地道,“甄平,明德最讨厌什么?”
甄平镇定自若地道:“宗主不妨让工匠排队向他报备山庄修缮的进度。”
梅长苏叩了叩案桌,摇头道:“修缮的是他的院落,报备工匠进度本就应当。”
“宗主的意思是?”
梅长苏嗤笑:“当年我刚成为江左盟宗主时,承蒙蔺晨‘关照’。今日我作为明德的挚友,亦当帮衬一把。”
“明德不是说了吗,‘劳您费神帮衬’。唉,临近年关琐事不少,茯苓一个人怎么管得过来。这样吧,按照我们江左盟的规矩,帮他操办下。”
“按照江左盟的规矩?”甄平不确定地追问,“您是指向孤寡鳏独发放年货还是指让庄内有家室的人回乡过年?”
“皆是。”梅长苏玩味一笑,“记得把我出的劳力记在账上。你与晏大夫的工钱按在江左盟的三倍算,影卫的工钱,按江左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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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的五倍算,我嘛,一天十两银子就可以了。”
甄平强忍笑意没有回答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梅长苏瞥了眼甄平,不屑地道,“当年蔺晨只给我一个铜疙瘩,我已经对明德很客气了。”
他从拢袖中掏出一枚通体碧绿的印章,悻悻地说:“瞧瞧,我连印鉴都帮他刻好了,够义气吧。不说篆刻印章的是何许人,就说印章的质地……”
梅长苏与甄平的对话,在半日后一字不落地被茯苓转述给明德。明德好笑地道:“梅宗主疏财仗义,够义气。”
“疏财仗义?”茯苓狐疑地道,“他把账记在了您的头上,为何您说他疏财仗义?”
明德理直气壮地说:“璧秀山庄的账目还没理出来,而我一穷二白没有银子,所有的银子只能由梅宗主垫付,可是他并没问我要借条,对吧?”
茯苓心有余悸地低下头,小声说:“他拿着您的印鉴呢。”
“啥印鉴,我有印鉴吗?”明德咧嘴,笑眯眯地看向窗外。
“少爷说有,您就有!”茯苓更小声地说,“您晓得的,他的话在江湖上是有些分量的。”
明德嘴角抽动,别过头,不甘地道:“阿晨不会这么对我。”
“少爷总归是商人,商人行商,利字当头。”
“还没有……”
“什么意思?”
“少爷信中有提到,他为难于是卖人情给梅宗主,还是卖人情给曲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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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和梅长苏扯上关系也就罢了,怎么还和曲如意也扯上了?明德指着自己的鼻尖失声说道,“能让阿晨为难,那我一定很值钱吧。”
“据我所知,少爷一直想要梅宗主的丹青;而曲小姐,曲小姐曾说,事成后给他三坛照殿红……”
“丹青?照殿红?我有那么掉价吗?像我这种能人,起码得用黄金定价吧。哎呦,那个听墙角的,我都和你家宗主说好了,来者是客,不要客气,院子随便逛,屋子随便翻,东西随便拿,当然也包括墙角随便站,不过要小心别把墙弄塌了。”明德没好气地嚷道,“若这样梅宗主还不满意,我……我带上所有家当去廊州向四大长老提亲,江左地界谁敢嫁我,我就娶谁,拿璧秀山庄做聘礼,哼哼。”
“他真这么说?”梅长苏铁青着脸,问。
“是,这是他的原话。”影卫答道。
梅长苏挥手打发了影卫,有些愠怒。单凭明德的话是气不到他,几番周折仍然没有探听蔺晨和明德之间的“秘密”才让他困惑和不甘。
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
现在的他,尚做不到让江湖各帮派听他号令,但只要报出梅长苏的名号,黑白两道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在经历宋琪一事后,以陈坤为首的江左盟以实际行动向他表了忠心。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梅长苏眉头一蹙,紧接着呼吸急促起来:莫非金陵发生什么事了?
心,揪成一团。
别,别急。
虽说他的消息网还没布置到金陵,但是这种事蔺晨不会瞒他的。
梅长苏捂着胸口慢慢坐下,吸纳吐气,试图将紊乱的气息稳定下来,亦是这个不经意地举动,让他的心再度揪成一团。
来自金陵的消息,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