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否则也就不会对着所有的狙击枪口无声苦笑了。
孙龙先生的做法,严重损害了日本民众的自尊,所以,大和民族不欢迎这种人踏上日本领土——
我没时间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你想怎么做?如果敢开枪杀人的话,我将电告全球所有媒体,揭露这场赤裸裸的谋杀案。在整个亚洲,日本已经树敌太多,难道还要得罪这个唯一的超级大国?
其实我无须提醒他,孙龙在华人中的影响面有多大,他比我更清楚。
又一片树叶飘落,划过我身前时,我猛的伸手抓住它,在手里慢慢揉成碎末,洒落在池水里。
在亚洲,日本人真的已经举目无亲,所以才会远隔太平洋向美国示好,并且对美国驻日部队的某些有伤大雅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杀了孙龙,就是公开向全球华人挑衅,他们似乎还没有这个胆量。
呵呵,风先生,你跟神枪会什么关系?何必插手这件事?他又笑了,老奸巨猾、胸有成竹的笑。
我调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因为,我是中国人。
他仍在笑,我先挂断电话,腾的站起来,浊气满胸。
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来得非常迅猛,一分钟后,寺门前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我快步向外走,穿过静悄悄的寺门,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眼角余光瞟见寺门、围墙、墙后大树上、近处的一座鸽舍拐角,不断地有诡秘的人影晃动,并且有保险栓弹起的咔咔声。
鸿门宴的序曲已经拉开,就等着目标踏进圈套了。
台阶下停的是一辆黑色加长奔驰,外表一尘不染,车身不断反射着油亮的日光。引擎盖上除了著名的方向盘车标,旁边还印着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灿烂夺目。
这辆车并没有配备防弹装甲,玻璃也仅仅是普通的钢化产品,不具备任何防弹功能,在狙击步枪的钢心穿甲弹面前,毫无遮挡能力。
我苦笑着挠挠头,孙龙这么轻率地前来,真是有点出人意料。
驾驶座旁边的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皮衣、长发披肩的女孩子跳下来,砰的一声关门,然后向后走了几步,轻柔地拉开客位车门,伸手扶在门框上方。她的腰很细,身材苗条,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可惜刚刚并没看到她的脸。直觉上,她一定是个形像接近完美的女孩子,否则在高手如林的神枪会,孙龙也没必要单独挑她来做自己的司机。
这一瞬间,她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暗藏的狙击手视野里,即使皮衣下穿着最完美的防弹衣,也无法抵抗钢心子弹的无情穿射。
我快步走下台阶,孙龙的笑声已经轰响起来:风,我来迟了些,抱歉抱歉。
他从车里踏出来的时候,迅速给我造成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四面的寺门、院墙、建筑都忽然间矮了一截,枫割寺内外沉甸甸的压抑气氛也被他一脚踢散了许多。一切,只因为他全身挟带着的那种澎湃激荡的杀气,仿佛一个武功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在无数次酣畅淋漓的杀戮积淀之后,举手投足间便带出一往无前的凛凛威风,让人陡然间惊骇莫名。
白衣女孩子给气势磅礴的孙龙映衬得越发纤细,沉静地关上车门,跟在孙龙后面。
孙龙穿的是最普通的中国产西装,头发略显凌乱,神色也有些疲倦。他的眼睛望着我的同时,也看到了杀机四伏的狙击枪手们,鼻子里哼了一声,眼角一挑,毫不在意。
风,想死我了!你还好吗?他用力握着我的手,左手在我肩膀上拍打着。近四十岁的人,却充满着二十岁年轻人才有的灿烂诚挚的笑容。
他现在的样子跟在法庭上完全不同,既不戴近视眼睛,更没打着严谨古板的领带,衬衣领口半敞着,露出喉结下面的一道醒目的伤疤。
我能感受到来自孙龙的澎湃热情,凡爱国者必定身体里时常热血沸腾、精力无穷无尽,他就是这种人的最典型代表。
这是小鹤,我的司机,兼任私家保镖、私人秘书。他指着身后娇小的女孩子,满脸微笑。
小鹤躬身向我鞠躬:风先生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请多指教。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舒缓,神态不卑不亢,让我由衷地想到了一个人——唐门唐心,那个神奇地消失在埃及沙漠里的女孩子。同样是白衣,唐心穿的是狐裘,而小鹤却是皮衣,两个人身体里蕴藏着的冷傲气质,极为神似。
只带一个人来,不会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单刀赴会的关二爷吧?我苦笑着眨眨眼睛,示意孙龙注意那些蠢蠢欲动的狙击手们。没办法,在寺门前空旷的开阔地上,正是狙击手们表演一枪绝杀的最好练兵场。
对。孙龙冷笑,轻松地吹了声口哨,伸手捋捋头发。
那么,至少你该坐辆防弹性能好一点的车来才对,最近国际上流行钢心狙击枪子弹,可以轻松穿透六层普通车用钢板,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风,你多虑了。神枪会一直把东亚海岛看作自己的地盘,只是近几年忙着向欧美扩展,来不及清理卧榻两侧而已。别说这些狙击手,就算日本人再增加十倍人手,我也能笑着进来,笑着离开,不伤半根汗毛。他说话的时候,喜欢不停地用右手抚摸喉结下的伤疤。
我耸耸肩,没法再接他的话题。
风,能不能带我去亡灵之塔上看看?老杜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想尝尝登塔远眺的滋味,看能不能把日本这个北方门户尽收眼底,尽揽怀中?他仰面一阵大笑,山风劲吹,又一次弄乱了他的头发。
小鹤只是冷静地听着,脸上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的手上带着纯白的鹿皮手套,始终交握着垂在身前,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做为私家保镖,她的身子略显单薄了些。再说穿着那么轻薄紧身的衣服,又能藏下什么武器?就我看来,就算在她身上藏下一柄左轮手枪都很困难。
这真是一次危险的尝试,三个手无寸铁的中国人置身于几百个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的日本特别警察眼皮底下,其中一个还是他们矢志清除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