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路程,我已经开始盘算从西安的武林高手中高薪邀请几个过来,或者重庆、成都两地也是藏龙卧虎之处,总之是不能把重任压在这些形形色色的普通人身上。
脚下并没有路,幸好是冬天,树叶落尽,视线笔直,不会迷失方向。
从妃子殿到山坳,垂直落差接近三十米,所以我跨过一条清澈的小溪再次回望时,妃子殿已经远远地高高在上。溪水没有结冰,冒着丝丝水气,从前面的一排石屋侧面流过来,一直向北,湮没在无尽的乱石与荒野中。
炊烟就是从石屋顶上升起的,我快步踏上茅屋前的空地,向着黑漆漆屋子里客气地拱手:有人在吗?外乡人前来拜见龙格女巫,可不可以进来?
没有人应答,石屋门口只悬着一张黑色的布帘,左侧的石墙上写着两个白色的字,字迹凌乱,应该是重叠的两个心字。
我垂着手,静静等待。
是谁?门帘后面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
我是风,来自妃子殿那边的探险队,有些困惑想请教龙格女巫。我向着门帘拱手,弯腰鞠了一躬。
什么事?一阵风吹过,掀动门帘,我隐约看见屋子正中是一座低矮的石台。
我朋友苏伦三天前进山,突然失踪,请大师指点,怎么才能把她找回来?我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门口。
好吧,等一等……门帘呼地翻卷起来,搭在门口上方的木棍上,同时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出来。我缓缓提聚内力,凝神警戒,慢慢走进去,生怕中了对方的暗算。在这种穷乡僻壤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石台前面,摆着一张一米见方的灰褐色沙盘,四角插满了长短参差的木棍。沙盘侧面的黑色香炉里燃着三支灰色的香,发出类似于龙藏香的味道。屋子里没点灯,光线极其黯淡。
你的朋友,困在十五岭里。
黑黝黝的屋顶上倏地落下一条细瘦的黑色影子,从头到脚被一张巨大的黑色斗篷包裹着,前额垂下的那只肥大风帽将整张脸全部遮住。她提起一根细长的干树枝,指向沙盘里一块树枝密集的土丘。
我已经看过此地的详细军事地图,却没有十五岭这个地名,甚至方圆百公里之内,就根本没有以岭命名的地方。细看沙盘走势,高低分布根本就不是妃子殿一带的地形。
大师,十五岭是哪里?难道不在这片山林里吗?
你很聪明,猜对了。她用树枝轻轻敲打着那个土丘。
如果沙盘描绘的内容不是这里的地形,犹如对着美洲地图去非洲探险一样,南辕北辙,不知所云。
十五岭是什么地方?她抬起左手,手掌向上,一只黑色的蜘蛛倏地凌空滑下来,牵着一根纤细的游丝,跌在她掌心里,体形瘦长,张牙舞爪地向着我。
这个问题,需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嘿嘿嘿嘿……她古怪地笑起来,那只蜘蛛背上带着细小的白色斑点,有点像是尼泊尔的鬼脸蛛,那可是雪山一带特有的毒物,与赤练银环蛇并称尼泊尔人的夺命杀手。
什么代价?我屏住呼吸,免得那香气里也藏着古怪。
你很爱那个女孩子?我能感觉到你的心,不停地挂念着她,并且愿意为了救她付出任何代价,乃至生命。她怪笑着,听任蜘蛛爬上自己干枯黝黑的手背。
我没有接下去,看那蜘蛛张口咬住了她手背上的一根干瘪的血管。这种情景,在中国苗疆练蛊师群落里经常会看见。高明的练蛊师都知道,只有通过牺牲自己的鲜血来饲养毒虫,才能彼此心意相通,让毒虫完全听命于自己。
要找到她,需要这些孩子们出手,所以,你必须要牺牲自己的心血来喂养它们,成为它们的朋友。很多地方,当人力无法到达时,必须倚仗这些小家伙们,因为它们无处不在。你敢吗?
蜘蛛在吸她的血,身体随之慢慢膨胀,后背上的白点越来越大,渐渐舒展成为无数张白色的人脸,五官俱全,栩栩如生。
这就是鬼脸蛛,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虫,如果龙格以自己的血来喂养它,在血液的对流状态下,她自身也成了一个恐怖的毒人,唯有如此,才不会被毒死。
你不敢?她嘿嘿冷笑着。
天色更暗了,远山近树的轮廓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我敢,但你要告诉我,十五岭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跟着回敬以冷笑,装神弄鬼的人见得多了,一只小小的鬼脸蛛还不至于让我恐惧退缩。
那是在……的怀抱里某一个地方。她中间加了一个很模糊的词汇,不是汉语,也不是川藏土语,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名词。
什么?什么的怀抱里?我对世界各地的常用语言掌握得七七八八,但她说的并不在此之内。
你可以把……当作天神,十五岭,就是天神怀抱中的某一点。既然是天神的地方,自然就不会在地图上出现。人是无法到达那地方的——
我及时反驳她:人无法到达,我朋友呢?她是如何到达的?
再古怪的事我都可以泰然接受,只要这件事本身是可以用道理、原理来解释的。
龙格女巫无言地举起左手,那蜘蛛嗖的一声,又弹回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