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令。”弋心神一凝。
嬴政正欲让弋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秦落衡最近又在做什么?真跑去种地了?”
弋作揖道:
“回陛下。”
“秦落衡这几日的确躬耕于田间,但也只是这几日,前面他其实一直作为假法官,在栎阳县普法讲法,替底层黔首伸张,不少人遇事都会去寻求他的意见,往往都能得偿所愿。”
嬴政蹙眉,问道:“可有枉法?可有徇私?”
弋摇了摇头道:
“没有。”
“秦落衡从骊山下来后,变得沉稳不少,一直行走在地方,通过处理地方事务,不断加深积累对律令的了解,眼下在地方名声在外,也为底层黔首称道。”
闻言。
嬴政眼中露出一抹异色,惊疑道:“他真踏实的去了解、去践行律令了?”
弋作揖道:
“臣绝不敢说谎。”
“秦落衡的确在踏实的践行律法。”
“他在民间为‘假’法官时,多次建议民众向上乞鞫,而大多黔首起初并不相信,都想让他向廷尉府的官吏说一声,打个招呼,秦落衡却是从来没有写过信。”
“即便是执拗不过,也只是口头应允,没有一次真写过。”
“秦落衡不骄不躁,十分有耐心,即便黔首急不可耐,他也从没有不耐烦过,臣近来也是对他大为改观。”
“请陛下明鉴。”
嬴政冷哼道:“那朕怎么听说,他跑去弄什么菜谱去了?还让人在城中叫卖野蔬?”
弋躬身道:
“秦落衡并不认为自己当得起博士,因而从骊山下来后,他就没有去过博士学宫,而且还向博士学宫申请了辞官,只是陛下您一直没有同意。”
“他不认为自己是博士,又被免去了史子籍,不能去学室上课,眼下也只能深耕于田间地头,而且”
“他跟陛下还有个约定。”
嬴政一怔。
随即也是想了起来。
他跟秦落衡的确还有个约定,就是那一百亩田地作物,若是产量高于粮食,而且能足额交上税赋,便准许他今后继续种植其他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忙于政务,却是把这事忘了。
嬴政微微额首。
恍然道:
“朕倒是把这事忘了。”
“他这一切倒是情有可原,朕知道了,下去吧。”
“臣告退。”弋退了下去。
嬴政并没在这事上多费心思,埋头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城西。
一间破落宅院里。
赵高眼中嫌弃之色更显。
他看了看四周,径直走向了大堂。
显得很是熟络。
进到屋中,迎头见到一个老者,这是一张老迈长脸,眼睛很小,平素看着很普通,但在烛火照耀下,却显得异常有穿透力,单是这个目光,所表现出的心志,便让赵高心神一凝。
他服侍始皇有些年头了。
自认早已不觑其他任何人的目光。
但在对上这双眼睛时,却产生了一种被扒光示众的感觉,又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握住了把柄,难以自持,脑袋下意识垂了下去,这让赵高心中极为愤懑。
老者看了赵高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堪的牙齿,轻叹一声道:“唉,我要死了。”
赵高冷哼道:
“你这老东西肯死?”
“我刚服侍陛下的时候,你就给我说了这话,现在我服侍陛下二十余年了,你还活着呢,这话你留着糊弄其他人吧,反正我赵高是不关心你的死与活的。”
“你究竟想干什么?”
老者缓缓站起身,笑眯眯道:“我只是想看看我当初放出的狗,现在有没有噬主的迹象,现在看来,已经有了。”
赵高面色一沉。
不悦道:
“老东西,你给我闭嘴!”
“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当初的确是你把我放出的隐宫,但那又如何?现在我是陛下的近臣,而你才是那不敢见天日的丧家之犬,当初是我建议陛下将你们‘车裂以徇,灭其宗’的。”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这老东西命这么硬。”
“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竟还能活着逃出去,当年究竟是谁放的你?除了你,还有那些人活着?”
赵高目光阴晴不定。
老者毫不动怒,笑呵呵道:
“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