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仪微微一笑,心里终于又松了口气。
真好啊,又打发走了一个粘人精。
七杀默默看着荀鸭子走远了,心情渐渐低落了下去。
他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心上人,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要开口问的时候,却发现他家心上人已经睡着了。
哎……
七杀心里默默叹气,很是心疼地想:三郎肯定都累坏了。
这么重的担子统统一下子都押在了三郎身上,三郎又怎么忙得过来呢?
七杀拿过一旁的小毯子轻轻盖到裴仪身上,接着轻手轻脚地将书桌上的书籍卷宗都一一整理归类。
归类其实做得很简单,就是按日期先后重新给卷宗排了个序。
日期远的放在最上面,免得这些事情越压越久,以至于出现些不可挽回的局面来。
整理完书卷,七杀便感到有点无事可做了。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他坐下身来,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心上人,心思突然就动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从窗棂处照射进来,就像一束指路明灯一般照在了书桌上,然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影,那光影被高高摞起的书籍所阻挡,顺着一本一本的书籍往上爬,然后又以遗漏了一点落在了裴仪的脸上。
七杀心里蠢蠢欲动,缓缓地伸出手,很郑重地轻轻摸了摸裴仪的脸。
他摸脸的方式有些奇怪,就像是那种盲人在摸旁人的脸一样。
事实上,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可能真算是盲人。
倒也不是说他看不见东西,而是说他很难分辨人脸。
这是七杀的小秘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小就很难分辨别人的长相。
在他眼里,一个人其实是没什么美丑之分的。
别人眼中的好看与不好好看,放到他眼中,大概率都是一个样子。
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似乎没什么不同之处。
这其实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因为他是一个死士,是一个经常要动手杀人的死士。
既然要杀人,那就要确保自己杀的人没有出错。
可准确的识别人又是他眼睛的一大障碍。
最后为了解决这种老大难题,七杀渐渐发展出来了一项特殊小技能——他总是能比别人更快、更敏锐地观察到一个人在衣着上的细节。
他就像是一台最精密的机器,在瞬息之间就能辨别出那人在装扮上有什么不同。
而且,他总是能很敏锐地辨别不同人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多维度的——不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等等。
这些分辨能力也不是一天就炼成的,更不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该培养的。
就像是最初,他只是刻意去记别人说话的声音,可有一次,那人突然感冒了,声音变得和平时很不一样,他当时就差点没认出那个人是谁,还好多聊了几句话后,他仔细分辨了那人的穿衣风格,又细细听了那人的其他响动,这才多方证据加在一起推测出了那个人是谁。
哎……
七杀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他现在一直有一个很大的遗憾——那就是,他并不知道三郎究竟长什么样子。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嘴巴还是那张嘴巴,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他听别人说裴家三郎容颜冠绝大周,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风姿,他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七杀心里很懊恼。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很有缺陷的怪人。
他偷偷地把自己的这些缺陷都隐藏起来,日久天长的,他也没觉得自己的这些缺陷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碰到了裴家三郎,碰到了这么好的一个人,七杀突然就慌了神。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三郎。
七杀放在裴仪脸上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身体也不好,眼睛也不好,到处都不好,哪儿哪儿都不好,一点长处都没有。
又不幽默,又没风趣,又不会来事儿,三郎怎么会喜欢他呢?
三郎就算移情别恋的也很正常吧?
七杀心里突然好难过好难过,他低垂着眉眼,哀哀戚戚地要把手收回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手腕就突然被一只柔软的素手给牢牢握住了。
七杀心里忽而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突然醒过来的裴家三郎,心中一时间小鹿乱撞,是心动,也是心虚。
他偷摸三郎的脸,竟然被三郎抓包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七杀心里又紧张又羞涩,脸颊都红了起来。
裴仪握着少年的手腕,盯着人家看了看,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在干什么呢?”她本来都要入睡了,结果就觉得有个东西在她脸上动来动去,搞得她脸颊痒痒的,根本就睡不着。
七杀心里慌得很,低垂着脑袋,红着耳尖,心虚地供认道:“我在摸你的脸。”
裴仪噎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她收回了自己握着对方的那只手腕,脸颊莫名有点发烫。
脑袋莫名有些乱,心跳也莫名有些快。
裴仪欲盖弥彰地伸手拿了本卷宗放到腿上胡乱翻阅着,貌似十分淡定地道:“不准再摸了。”
七杀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脑袋红着脸,乖乖巧巧地心虚应声道:“哦。”
裴仪瞟了他一眼,故意虎着脸问道:“就一个‘哦’就完了?”
七杀赶紧改口道:“三郎,我明白了。”
裴仪又被梗住了,脸颊也更红了。
她赶紧低下去继续假装看卷宗,心跳莫名就更快了。
要命哦!
她这是在干嘛啊?
难道不该先把七杀这个登徒子痛扁一顿再说吗?
再不济,也该把这个明目张胆吃她豆腐的男人给训斥一顿才对吧?
可问题是……
她现在为什么一点惩罚对方的心思都没有啊?
裴仪暗道要遭,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栽在这个大佬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