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难不成还妄想七杀能突然跑回来,再像以前那样说一句舍不得她?
终究是自己亲手把人推了出去,总不能在别人醒悟之后自己又来扼腕叹息。
既然是已经做了的事情,那就绝不后悔。
裴仪强打起精神来。
如今她要做的是怎么把能在掌控之中的事情做好,而那些尚且不能掌控的事情,她得考虑以何种方式去防范。
书房外。
夜里,黑漆漆的院子角落里站着一个萧瑟的人影,若是不仔细看去,都不知道那里藏了一个人。
这人是七杀。
他站在这里舍不得走。
他其实想进去看看三郎,但他不敢。
方才,三郎直接叫他回屋的时候,他心里是很难过的。
他以为,分别在即,三郎怎么也会留他说些体己话的。
结果,三郎就那么干净利落地把他打发走了。
他那会儿还是不死心,还偷偷幻想着自己转身就走的时候,三郎会不会突然喊住他。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
直到他走出了书房,直到他偷偷在这个角落里站了这么久,三郎也没有追出来看一眼。
可他不敢怨三郎绝情。
他也不敢追回去黏着三郎说些不舍的话。
他清楚地记得几天前三郎是怎么开导他的。
三郎叫他要把眼界放宽一些,不要把目光整天只放到她一个人身上。
三郎叫他要心胸宽广,不要对一些人一些事纠结着不放。
他该成熟豁达一点的。
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想现在就冲进书房,他现在也只能偷偷藏在这里,远远地透过那大开着的窗户悄悄看屋里的三郎。
他至少在表面上要做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他不能让三郎看到他是这么一个恋恋不舍的浅薄之人。
这一晚,书房的灯亮了很久。
七杀看到裴家三郎一直在处理事情。
她时不时就会喊人进屋,也不知道是在吩咐布置什么。
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夜里屋外寒凉刺骨。
但七杀却恍然不觉。
他在那方不起眼的小小角落里站了许久。
直到那书房的灯熄灭,直到那裴家三郎走出了书房,他都一直站在原地。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裴三郎穿过挂着灯笼的长廊远去,最后消失在了长廊尽头处。
他甚至想追上去。
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不能惹三郎心烦。
三郎已经那么费力地开导他放下了,他就应该放得下——至少在表面上应该这样。
七杀默默回了自己的厢房。
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入睡。
辗转反侧了小会儿,他终究是一脸烦躁地起了床,接着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他是三郎的贴身小侍卫,所以住处离三郎的厢房也并不远。
他悄悄摸摸地溜到了三郎的房门外,但却没敢进去。
他也不打算进去。
能这样在屋外站着给三郎守一夜,他就很满足了。
他是三郎的贴身护卫,这是他的职责,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履行这种职责了。
以后……
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正想到这里,卧房的窗户突然从内轻轻推开了。
七杀心虚得很,连忙往旁边一躲。
屋内。
裴仪今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心中烦躁莫名,最后实在是躺不住,索性直接起身下了床。
屋里莫名有些闷。
裴仪推开了窗户。
外面一片昏暗,就连长廊上的灯笼也已经熄灭了。
夜里的秋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了过来,扇在窗户上发出一些凉凉的声响。
裴仪拢紧了身上的衣裳。
她抬头看向漆黑的苍穹,却见那轮月亮已经逐渐趋向于一个圆盘了。
快到十五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生日就在九月十五。
可七杀明晚就要走。
明晚是九月十四。
裴仪心头莫名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
只要七杀晚走一日,便可以给她庆生。
但七杀没有。
这出行的日子挑得可真巧。
裴仪胸腔中弥漫开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她静静地站在窗户边,静静地抬头望着天际的将圆之月,思绪忽而就飘远了。
她想,七杀今晚应该睡得很好,这样养精蓄锐,明天也好赶路。
而此刻,被她念叨着的七杀正悄悄隐匿在屋外。
在他看到裴家三郎推开窗户的那一刻,他心中很是惊愕。
他忍不住想:三郎难道也睡不着?
他倒不会自信到以为裴仪是在为他的离别而心烦睡不着。
他清楚记得,三郎今晚一直在处理事务,如今估计是在想如何部局之后的事情。
以后,陪在三郎身边,为三郎出谋划策的人便不是他了。
七杀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失落。
这一晚,他在外面站了很久。
他看到他家三郎也在窗前站了很久。
直到月上中天,三郎才终于返身回了床上。
不过,听那屋里的动静,三郎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七杀一直默默守在屋外。
他想,三郎要走的这条路漫长又布满荆棘,真的好难。
他不想让三郎这么难。
即便将来回了楚国,即便日后肩上有了别的责任,七杀觉得,他都始终要为三郎着想。
他不能有负于三郎。
秋夜尽,寒天明。
翌日的清晨阳光照向走廊时,七杀默默快速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他所做的一切都悄无声息。
长廊上也没留下任何踪迹,就好像从未有人在这里守了一夜一样。
裴仪整整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心神不宁。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这一日的早饭,七杀并没有来陪她一起用。
确切地说,是自从那一日屋顶谈话后,七杀就没有再来和她一起用过早饭。
裴仪看着桌上的小菜,忽而忍不住问道:“七郎君起来了吗?”
其实,她也清楚,按照七杀的作息习惯,如今已经早就醒了。
可她就是想多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