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裴仪肯和她成亲,她自然有的是机会利用裴家,那很自然裴家就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可如今,裴仪生了谋反之心,相国大人裴述又是如此目无君上——显然,裴家是支持裴仪谋夺天下的。
此等情况下,裴家与她晏落鱼根本就是不死不休之仇。
她非得要除去裴家不可!
晏落鱼目光狠厉,心里已经在暗搓搓琢磨各种可行之道。
相比于晏落鱼的气愤决然,霍渊显得还稍微平静一些。
他当然也很厌恶裴述这等无法无天的做派,但他的态度极为克制。
权臣的养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与其去怪罪裴述言行不当,还不如好好反思一下大周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什么问题——才可能会造就这么一个权臣出来。
而且,裴述今天态度这么强硬——身为一个臣子,连敷衍一个皇帝的最基本礼节都完全懒得做了。
显然,裴述是已经有了极其强烈的反叛之心——确切地说,裴述是打算倾尽全力扶持裴仪夺位登基。
裴仪啊……
霍渊一想到“裴仪”这两个字,便感到心情沉重。
为什么就会是裴仪呢?
为什么裴仪作为一个女人,非要生出谋夺天下之心呢?
倘若裴仪不觊觎这大周江山,他与裴仪之间根本就不至于有这么难。
或许,这种推论也不太准确。
毕竟,裴家显然早有反叛之心。
就算裴仪不登基上位,日后裴玄纵与裴玄挺也一样地会做谋夺天下之事。
霍渊眸色微敛,眼神是说不出的沉静与深沉。
他从来都不想伤害裴仪的,但倘若裴仪一心要走到他的对立面,那他注定要做一些让裴仪伤心的事情了。
霍渊不动声色地乜了眼站在大殿正中央的相国大人裴述,面色霎时间变得狠厉阴沉。
“放肆!”老皇帝雷霆震怒,一拍扶手厉声呵斥道,“裴述,你好大的胆子!”
老皇帝一抬袖子用手指着台阶下的裴述,几乎等同于指着鼻子骂对方道:“你可知你罪犯欺君?!”
裴述依旧一脸沉重,丝毫不见惧怕恐慌之色。
但他还算给老皇帝面子,当即便一撩衣摆双膝跪了下去。
他低垂着脑袋道:“臣自知有罪,不敢求陛下宽恕。”
“只是,当年京都突然流传起‘裴家女主天下’的民谣来。”
“这等民谣虽然是无稽之谈,但那些有心之人却大做文章。”
“之后,朝廷便下令要屠尽当年出生的裴姓女婴。”
“臣不敢违抗朝廷之命。”
“然而,臣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惨遭屠戮。”
“臣实在是万不得已,所以才让女儿假作男子——为的也不过是留她一条性命而已。”
“陛下仁慈宽厚,泽被天下,难道连一个裴姓女都容不下吗?”
这话一出来,满堂皆惊。
但这一次,众人虽说是惊讶,但都不敢窃窃私语——他们完全不敢议论。
丞相大人这一番话实在是太敢说了。
“裴家女主天下”,这等话谁敢说啊?
这根本就是朝廷的禁忌。
毫不夸张地说,裴相国方才那一番话就是啪啪打皇帝陛下的脸。
那一番话,就差指着陛下的鼻子骂:你个无道昏君!
就因为一首莫名其妙的民谣,你就下令要屠杀裴姓女婴。
你残暴不仁,可我裴述不能丧尽天良连自己的闺女都杀。
我为了让我女儿活命,只能让她一个姑娘家从小假充男子。
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被你这个昏君逼的?
你今天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责我?
你心胸难道就如此狭隘——真的连一个臣子的女儿都容不下吗?
你就算是想拿我裴述开刀,那也请留我女儿一条活路吧!
这些言外之意,在场一众官员都是听得明明白白。
大家都默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京都马上就要变天了——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老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蓦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高台边沿,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指向跪在台阶之下的裴述,厉声责骂道:“裴述!你这是在责备朕处事不当?!”
裴述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地道:“臣不敢。”
虽是嘴上说着“不敢”,可就他这副态度显然是敢得很啊。
一众大臣愈发惊骇,众人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就沦为了君臣之争的可怜出气筒。
毕竟,城门失火,总是容易殃及池鱼的。
老皇帝怒视着台阶之下跪着的权臣,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数年前的情形。
彼时,他还没有登基为帝,但那时大胜在望,皇位基本上已经稳了。
可就是这个裴述!
就是这个裴述——竟然当着一众武将的面忤逆他,振振有词地说他策略不对,将他一个领袖的脸面直接扔到地上踩!
他那个时候就觉得,裴述完全是个不服管教的硬骨头——像这种个性极强的人日后必定是王朝的害群之马,一定要将之扼杀才为上上策!
老皇帝恨呐!
他当年怎么就一时妇人之仁而选择放过了裴述!
当年民谣遍布京都之时,裴述还远没有今日的势力。
那个时候,若是他下定决心除掉裴述,裴述根本就没机会活到今天!
整个裴家如今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可偏偏……
老皇帝心里又悔又恨。
偏偏他当时就着了崇道的道,他就为了对崇道的一个承诺,而选择了放过裴述。
这完全就是给自己捅刀子啊!
老皇帝发了狠,看向裴述之时,那目光就跟要将人千刀万剐一样。
他咬牙切齿地道:“裴述,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裴述仍旧是一脸平静,低垂着头道:“陛下息怒。臣自知有罪,不敢辩解。”
老皇帝简直都要气疯了。
他厉声道:“你以为朕不敢处置你?!”
裴述一脸淡定地道:“臣从来不敢有此等想法。”
一众朝臣满脸惊愕,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完全不敢去看旁边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