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外情况如何?他继续问。
禀少将,叶城已经进入备战状况。季航旁边的路夏抢着回答,他们已经封闭了水底甬道,试图切断帝都的供给和联系这几日趁着帝都内部繁忙,飞廉和巫罗在叶城修筑工事囤积粮草,还四处游说其他驻地的军队一起反攻帝都。
哦云焕淡淡,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到底了。
是。飞廉少将据说持有一面双头金翅鸟令符,已经频频飞往各处帝国大营,路夏有些担忧,属下怕他振臂一呼,各方的官兵都会被其迷惑,以他为马首是从
螳臂当车整个征天军团加起来,也抵不过迦楼罗一片羽毛。云焕不以为意,疲倦地开口,等我清洗完了帝都,自然会回头好好的对付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那些敢于依附飞廉、与我作对的,下场就和现在帝都的叛徒一模一样!
是。各位将领悚然低首,不敢对视。
比起那些残兵败将来说,外敌更加重要一些。云焕抬起头,看着夜色里白塔废墟,声音冷静,无论空桑人还是鲛人,都是不可忽视的大敌他们拥有极大的力量,一旦联起手,就能像上次一样出入帝都如无人之境。
想起那天夜里冲入帝都上空的蛟龙和冥灵军团,季航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们都有致命弱点鲛人不能长期远离水源生活、所以不能深入内陆,砂之国那样的地方他们永远无法控制。而空桑人呵呵,那群死人,无法在日光下战斗。云焕的声音平静而犀利,日间那种嘶声力竭的狂态全不见了,从容分析,指点三军,所以,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便能在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还请少将指点!各位将领低首在阶下听命。
云焕横转佩剑,在地上沾着血比划出云荒的大致地形,冷冷开口:很简单。遇到冥灵军团时命令各军不得主动应战,力求拖延,保存实力且战且退夜最长也不过六个时辰,天一亮他们必须撤退。在他们撤退时,就迅速包抄追击,截断后路!
是!季航诸人齐齐回答,士气大振。
还有这里和这里,云焕依次点过北角和东南角,示意:整个大陆上,目前南方数郡和西荒相对稳定。东泽局势动荡,九嶷郡已然脱离帝都控制。鲛人多利用水路、配合空桑西京军队作乱传令下去,即刻控制水源,以断其通路。
控制水源?季航他们面面相觑,迟疑,东泽水网密布,要截断水流实在不易。
谁叫你们涸泽而渔?云焕冷笑,改变水质,让那些鲛人无处容身就是。
众人一起变了脸色:莫非是要在青水中下毒?
蠢材!云焕实在不耐,拍案而起,青水不比赤水,东泽人烟繁密,水网无尽,怎生下毒?又要下多少毒才能有效?
一群军人不明所以,讷讷。
用幽灵红藫,云焕吐出一口气,冷冷,把幽灵红藫投放到青水去。
季航悚然一惊,抬头幽灵红藫出自西荒赤水,传说是由死在沙漠里的旅人怨念凝结而成。剧毒无比,孢子成熟后飞附于周围其他活物之上,以其为载体汲取养分,蔓延极快,所到之处往往一片荒芜,人畜植物皆无幸免。
多年来,无论空桑人还是帝国,一直采取种种方法控制其蔓延,甚至专门在赤水入镜湖的地方设置闸门、派出将军驻守,来断绝其传播,所以此祸从未越过镜湖传到泽之国。
幽灵红藫蔓延极快,不出一月、便可充斥青水河道,云焕的声音冰冷,隐隐有刀剑交击的冷锐,水下一切活物,绝无幸免就算侥幸不被毒素侵蚀,幽灵红藫成长时会大量汲取水中养分,那些鲛人在其中也会窒息而死。
即便是死心追随破军的季航,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的少将,完全没有白日里嘶声号令屠杀的杀气,然而那种疯狂却是隐藏着的,在平静冷酷的分析下、一点一滴透出来,带着浓烈的杀戮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做虽然杜绝了复**的水道,可是东泽也会变成赤地千里。路夏喃喃,脸上有不虞之色,少将,这样做是不是
唰,一道白光闪过,血如同喷泉涌出路夏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尤自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季航躲避不及,一时被热血溅了半身,脸色登时苍白。
没有人可以怀疑我的决定,剑芒从手中一闪即收,云焕依旧端坐于讲武堂之上,金眸冰冷如霜雪,只有两个选择:服从我;或者,死。
是是。那些曾经身经百战的军人都不自禁地颤栗,低下了头。
对了。外头的鲛人虽然可以慢点收拾,帝都里的却早该处理掉了。云焕收起了剑,喃喃自语,眼睛望着西方尽头,露出暴戾的杀意来该死的一族呵,我将让你们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季航不明白少将为何用如此痛恨的语气提起鲛人,只有沉默。
云焕负手,回身吩咐:鲛奴之事,务必速行!
是!大难当头,谁都不会再去顾惜这些平日用来玩乐的奴隶。
好了,回去罢年轻的战士啊,只要服从我,这个帝都便是你们的!云焕唇角露出一丝奇特的冷笑,看着阶下穿着戎装的帝**人
那一群被驯服的兽。
夜幕下,季航斜穿过禁城,在西北角上巫姑一族的永宁宫前停住。
他仿佛心事重重,久久不曾开门进去,只是站府邸门口,在夜色里默然回望来时的路虽然已经不再有禁军负责宵禁巡逻,但帝都入夜后,整条大街上依旧空无一人,显得从未有过的森冷和空荡。
风从镜湖上吹来,道路两侧无数阴影无声无息地摇晃,宛如要随风飞起。
那,都是一排排被吊死在道路两侧树上的叛乱贵族。
他忽然觉得惊讶,站住身睁大了眼睛:是幻觉么?在死寂的夜色里,居然有无数条隐约的金色光芒从新死尸体的顶心里升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促、一缕缕破颅而出,向着天空的某处飘去仿佛天上有一个巨大的纺锤,将大地上无数灵魂如同抽丝一般卷去!
季航惊骇不已,抬头看着这一幕诡异的景象这些被抽取的缕缕魂魄消失的终点,居然是悬浮于夜空里的伽楼罗金翅鸟!
这、这到底是什么?破军少将和迦楼罗,到底要把这场大屠杀进行到什么地步!
风里忽然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有一片片的黑色浮云从四方飘来,降落在帝都。那些带着黑色翅膀的鸟灵趁着夜幕悄然潜入,落在绞刑架上,开始吞噬那些新死的尸体。那些魔物在狂欢,在云荒的心脏上载歌载舞,一边吞噬死人,一边向着迦搂罗金翅鸟屈膝行礼。
季航不由失惊:这些应该是被帝国镇压下去的鸟灵这些魔物向来对冰族甚为忌讳,一贯避而远之,如今却居然敢趁乱进入帝都掠取血食,而破军少将居然也没有阻拦!奸佞当道,群魔乱舞,难道沧流的国运,真的衰竭到如此了么?
公子,忽然间背后有人轻声开口,声音冷肃,夫人等了你很久了。
季航悚然一惊,回过头却看到大门开了一线,一双碧色的眼睛在门后看着自己:快进来大家都在厅上坐着,等着听你带回来的消息呢。
季航看到了门后的凌,唇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意的冷笑,大步入内。
消息?他边走边低声讥讽,消息就是你死到临头了。
凌蓦然一震,抬头看着这个一贯以来和自己不合的年轻人,眼里有一丝怀疑和不安,却忍住了没有多问。仿佛心里藏着什么事,季航越走越快,片刻便来到了平日族里议事的大厅里,推门走了进去。
所有的不安议论声,在他推门的一瞬寂静下去。
大厅内灯火辉煌,巫姑一族的几房人全部都到了,个个脸上带着惊惶不安的神色,停下了半途的议论,回头看着这个返回的族里子弟,眼里闪动着希翼。
季航,居中的罗袖夫人站了起来,外头怎么样了?
他看着这一大群惶惶不安的女人,淡淡开口:巫朗、巫抵、巫礼和巫彭,四族已诛破军有令:再杀一日,便可封刀。
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有覆巢之下尤得保全的庆幸。唯有罗袖夫人喃喃:四族?那是五万余人啊几天内全杀光了?那、那他准备怎么安置茉儿?
季航冷冷:破军说:明茉不是他妻子,你也不是他岳母。他不愿再看到你们。
大厅内所有人再度沉默下去,眼里有惊慌的表情原本以为厚着脸皮回头攀了这门婚事,本族在这次大乱里便可得到照顾,甚或因为站队的及时,还可以得到原本属于其他门阀的势力和财富。然而,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新郎转头就说出了如此无情的话。
大家看向了罗袖夫人,个个眼里露出怀疑和不安的神色,想知道族长的态度。
不,不!怎么会这样?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微微的颤栗,他他怎么会这样!他亲口跟你说的?不会的他、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茉儿,下去。罗袖夫人却及时恢复了镇定,一把拉住失控的女儿,回去养病。我们还要在这里商量事情。
不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明茉奋力挣扎。
啪!一个耳光清脆的落到她脸上,将少女打得一个踉跄。罗袖夫人一把扯住了女儿的头发,将她扯回来:死丫头!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个时候还想去找他?
明茉捂着脸:不!云焕不会杀我的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个屁!愤怒之下,翩翩贵妇脱口骂了一句粗俗的话,扯着女儿往门外走去,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知道、我看你怎么还敢去把他救出来!来,来看看这些!
明茉大病初愈,被母亲从未见过的严厉吓呆了,一直被扯到了门边。罗袖夫人推开了试图阻拦的凌,一把推开了大门:你来看看!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紧闭的府邸大门开了,腥风席卷而入,令人欲呕。
明茉惊骇万分地睁大眼睛,紧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帝都昏暗的灯光下,道路两侧树下全部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尸首!无数人被绞死在道路两旁,一排排尸体在夜风里前后摇摆,惊起夜枭阵阵,冷风习习。每一架绞刑架上都停着一只黑翼的鸟灵,尖尖利爪上抠着死人的心脏,鲜血淋漓,发出叽叽的刺耳冷笑。
那条尸首之路在黑暗里绵延,通往讲武堂方向。
你想见的那个人就在那头。罗袖夫人冷冷看向女儿,你尽可去见他。
贵族少女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死亡景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道路的尽头隐隐有灯光是那个人独自坐在讲武堂里,深夜未眠么?他他现在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愤怒和惊惧从心头涌出,她只想走到他面前,当面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明茉一咬牙冲出了门去,沿着尸首林立的路往前奔去。
凌想要随之追出,然而罗袖夫人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了他。
不用。她低声说,声音疲惫,我很了解茉儿这个丫头没有走完这条路的勇气她会回来的。
凌,你先回凌波馆去休息。罗袖夫人回身往大厅走去,吩咐,族里还有事要商量,我晚一些再过来,你先睡吧。
好。凌轻声笑了一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别太辛苦。
她侧首对他笑了笑,难掩疲态,眼角细纹尽现。
季航一直站在大厅台阶上看着这对母女,眼神闪烁,手渐渐握紧。
夫人,止步。在她走到阶下的时候,他忽然抬手阻拦了她,声音低沉。
罗袖夫人一惊,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优秀子弟相处多年,她不是不明白:季航这样的语气,往往意味着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今日,破军有令:三日内,凡是向一族族长挑战并获胜者,便可以继承对方的一切!季航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手拦在前方,声音逐渐变得冷硬。
罗袖夫人全身一震,抬头看着阶上的年轻子弟季航站在那里,眼神锋利雪亮,手里紧握着军刀,毫不犹豫地逼视着她,杀气隐隐。
那么,她极力控制住声音,低声,你要杀我么?
季航没有回答,右手的军刀铮然跃出刀鞘,在冷月下闪过一抹冷光。
你要杀救了你和你母亲的恩人么?!罗袖夫人没有后退,扬起了头,厉声叱喝,铁城来的脏孩子!莫非你忘了被欺凌的时是谁保护了你,在死亡和贫困逼来时是谁救了你?现在,你竟然敢恩将仇报,杀死一直以来扶持你、善待你的人么?
喀,白光一掠而至,停在她的颈部。
声音嘎然而止,颤动的白皙咽喉上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一行殷红的血。罗袖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对她挥刀的人,喃喃:你、竟敢真的
我恨你。季航的刀尖还停在她颈侧,喘息着喃喃,脸色苍白那一刀只差一分便可削断她的血脉。他看着那个丰艳的贵妇,声音渐渐发抖:我恨你!这么多年来我努力的做事,一点差错也不敢出,只希望能成为你最重要的人,能被你、被全族认可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你却偏偏去宠爱一个鲛人奴隶!
连一个鲛人奴隶都比我重要!季航的眼神里渐渐透出光来,压抑多年的愤怒在燃烧,你这个放荡的女人,逼得我不得不去和一个鲛人奴隶争宠!我恨死你了!
啪!罗袖夫人脸色煞白,忽地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无耻!她再不畏惧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冷冷看着这个族中年轻才俊,你这个忘恩负义、心怀龌龊的孩子,当初我就该让你饿死在铁城里!
季航被打得怔住,捂住脸喃喃:姑母
你说得对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当族长的确比我合适得多。罗袖夫人淡淡开口,回过了头,将另一侧未曾受伤的脖子转向他,不用等到明日了,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自己当族长去吧我相信堂上那些族里的长老也不会反对。
季航脸色苍白,往后倒退了一步,手里的军刀再次举起。
刀尖上,一滴殷红的热血正慢慢变冷。
主人,收手吧。清晨才看到主人返回,金色的迦楼罗悬浮在帝都上空,机舱里有女子柔和的声音,怯怯地劝告,五天之内,您已经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