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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逢(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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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到来的时候,一夜猛烈的厮杀终于暂时平息。

飞廉从比翼鸟里出来,跳落地面,感觉全身都是汗水和硝烟的味道,一夜的激战让他精神和体力都到达了极限,落地时几乎有虚脱的恍惚。然而,他却片刻不停地穿过被炮火熏黑的瓮城,奔向外城里那一支同样疲惫不堪的军队。

正是这支外来的奇兵,在昨夜关键的时候撕破了敌方的防守,扭转了局面。

飞廉少将。远远的,他看到了半身是血中年军人,正趔趄着从马上被人扶下来。

原来是他?

心下略微诧异于领兵杀入重围的居然是这个长年驻守赤水大闸、从未打过硬仗的贵族将军,飞廉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欣慰感激的笑意,直迎上去:齐灵将军!原来是你?叶城昨夜能击退乱军进犯,全靠你啊!

中年军人脸上露出又是兴奋又是尴尬的表情,但毕竟生性淳厚,不忍夺人功劳,转身指了指旁边坐在墙角下休息的一个士兵,低声:不飞廉,昨夜我刚到外城下就折了一臂后来带兵的,是他。

是他?飞廉吃了一惊,回头看向那个靠着墙角喘息的年轻战士,那个人也抬起被炮火熏黑的脸看着他,眼里满是血丝。

完全陌生的脸,陌生的眼,从未在讲武堂甚或帝都见过。

我叫狼朗,原镇野军团空寂大营的队长那个人喘息着,从身侧拿出一面令牌。飞廉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这个人,居然是巫彭元帅的直属战士!

在下狼朗,奉巫彭元帅之命,赴东泽斩杀叛贼。果然,那个人擦了一把脸上沁出的血,低声禀告,不料功成回来复命,元帅已为逆贼云焕所杀。

飞廉沉默下去破军诞生那一夜他亲临现场,看到了巫彭元帅被杀时的情景。那种血腥残酷的场面,宛如噩梦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再度觉得心寒齿冷。

他忘不了云焕那样可怕的眼神,忘不了他撕裂元帅断臂、狂饮鲜血大笑的景象。

云焕飞廉几乎是呻吟般的喃喃,是个魔鬼。

狼朗霍地抬起了头,眼里几乎要冒出血来:我便是为了杀这个魔鬼,为元帅复仇而来!

飞廉点头:元帅战死时留下遗言,嘱托我们务必遏制破军,否则,帝国必亡我幸而逃出大难,必为元帅遗命而战。不知狼兄意下如何?

元帅于我恩同再造当年如果不是元帅,我早已横尸街头。狼朗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一拳击在墙上,留下一个血手印,二十年来,我为元帅而活剩下的几十年里,我也愿意为元帅而活!

那就好。我们同仇敌忾便是。飞廉叹了口气,心下却暗自奇怪巫彭元帅何时曾救过这一个人十巫大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巫彭和叔祖尤甚,在帝国中经营已达百年,势力盘根错节遍及上下。不料这一些暗伏的棋子,到了今日却成为了救命的奇兵。

飞廉少将,身后忽然有士兵上前禀告,巫罗大人请你回府一趟。

怎么?他转身。

据说抓了几个复**的奸细,士兵道,请少将回去一并审问。

复**?飞廉苦笑,感觉事情乱如麻,这个时候还冒出复**?星海云庭那边的驿站,不是已经被连根拔起来了么?

他翻身匆匆上马,忽地想起什么,转身对地上的那个战士开口:狼朗你等下来一趟军中大营。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是,狼朗站起身,肩背挺直,但凭少将吩咐!

战事骤起,一切从权。叶城顿时从一个繁华商业都市变成了战时指挥处,巫罗的府邸也被借用,除了安置内眷的后园依然关闭外,前厅变成议事厅,花园变成了马场,不时有军队出入禀告战况,平日醉生梦死穷奢极欲的地方,此刻充斥着烽火的味道。

飞廉在堂前下马,将马鞭扔给旁边侍从,一路往里走去。

禀少将,这些就是抓住的奸细!士兵领着他来到内庭,指给他看庭中一串用铁镣铐在一起的男女,他们首领是一个红衣的女人,巫罗大人正在提审。

飞廉只看得一眼便露出诧异的表情:分明是西荒来的牧民,怎是复**奸细?

禀少将,这一群西荒的贱民昨晚试图带着一个鲛人复**逃跑,被守卫发现了,大伙追了半座城才擒获。士兵恭谨的回答,巫罗大人提审了半日,反而被这群贱民惹起了火气,下令除了留下那个首领继续拷问之外,其余人明日便斩首。

斩首?飞廉蹙眉,微有不快,如今城里都已经这般局面,为何还要追索什么复**?大敌当前,这些事情容后再说也不迟。

禀少将,士兵低下了头,有些胆怯,巫罗大人说,正因为局面混乱,所以要从重从速平息一切动乱的苗头早早杀了,免得后患。

这种漠视生死的话令飞廉心中一阵不舒服,然而此刻毕竟不便当众驳回。他看到人群里还有一个少年,不由不忍:这个呢?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就是大人犯罪也不至于牵连到要斩首吧。

谁要你这个冰夷来假慈悲!话音未落,那个少年却直起了脖子破口大骂,老子我是堂堂正正男子汉,你他妈的才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阿都,旁边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低声厉叱,闭嘴!

我才不!那个少年直直盯着飞廉,冰夷走狗,有种咬死爷啊!

被贱民如此辱骂,在冰族看来是极不可容忍的事情,不等少将表态,身边的侍从铮的一声拔刀出鞘,便想要割下这个沙蛮子的人头来。飞廉却并未被激怒,只是伸过手按住了侍从的手,摇了摇头:算了。

他侧过头问左右:那个鲛人复**在哪里?

禀少将,关押在侧厢,士兵躬身,巫罗大人已拷问完一轮了。

为何分开关押,不在庭中?他匆匆走向侧厢。

士兵迟疑了一下,讷讷:那个鲛人伤得太厉害,生怕铐在露天里立时便死了。

已经走到门口,忽然间仿佛觉察出了什么,飞廉怔了一下,在门前顿住了脚。迟疑了片刻,对身侧的士兵道:你先退下吧。

是。士兵告退。

门在身后阖上,房间里便重新陷入了昏暗。

他听到有人在帘幕背后细微的呼吸,声音急促而凌乱,血的腥味弥漫在房间里,伴随着另外一种他熟悉的味道。飞廉的眼神在黑暗里急遽的变化着,拂开了垂落的帘幕,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却并没有点灯。

黑暗里,他感觉到角落里有人簌簌动了一下。

不要害怕,他在黑暗里俯下身,按住了那个尝试挣扎的影子,是我,湘。

那个黑影瞬间全身一震,不再挣扎。仿佛也认出了前来审问她的冰族军人是谁,她全身开始微微的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两个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室内相对静默,不发一言。

飞廉?长久的沉默后,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

是我。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到桌边燃起了灯。光线明灭映照着他的脸,征天军团的少将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鲛人傀儡,眼神复杂莫辨:没有想到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你,湘。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惊在当地。

那是湘?那个鲛人根本看不出丝毫原来模样,简直就像被浸入过炼狱的火焰,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完好,那些可怕的溃烂痕迹虽然已经弥合了,但却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全身,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地狱火焰里挣扎呼号的幽灵。

更可怕的是,那些旧伤之上,又层层叠叠布满了新的伤口,血肉翻卷,形态可怖。整个人已经看不出面目,就如一个血人。

地上的人哑声苦笑:难为你还认得我。

飞廉被那样可怖的外表惊住,半晌才缓缓苦笑:润肌膏的味道没想到云焕还真的把那个东西交给了你。

湘不易觉察的震了震,想起很久以前、在她和云焕搭档前往砂之国时,眼前这个人把一盒防止肌肤开裂的药膏扔在云焕的衣襟上,千叮万嘱,要同僚一路照看好这个鲛人傀儡。她坐在破军少将的身侧,将字字句句听入耳中,脸上装出一副没有神智的漠然的模样,心中却情绪如沸。

那时候她早已知道,这一趟西荒之行之后,再也不能回到他身侧。

然而,宿命居然留了她一线生机,让他们再度于此地相逢。那一瞬间,复**女战士眼里倔强不屈的亮光黯淡下去,低头不再看他。在所有冰族面前,她都可以傲然鄙视,唯独眼前这个人不可以她无颜见他。

我以为你死了,飞廉低声,追溯,云焕回到帝都后汇报了一切,说你是复**安插的卧底,试图盗走如意珠,结果在逃离时死在了赤水里。

呵,湘忽地发出冷笑,他隐瞒了很多东西哪有这么简单。

我知道,飞廉摇了摇头,后来发觉如意珠是赝品,事情就急转直下了。

如意珠?湘忽地冷笑起来,声带毁损的笑声嘶哑可怖:知道么,你们拿到的如意珠,其实是这个!她霍地抬手,指向自己空洞洞的眼眶,神情骄傲而绝决。

飞廉怔住,看着那空洞洞的深陷的眼睛,眼里露出震惊、敬畏和怜惜交织的表情。

何苦湘,何苦,他喃喃,我那样信任你,你却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不会明白,湘看着他,独眼里露出讽刺的笑来,飞廉少将,巫朗一族的公子,你不会明白的对我们来说,无论做人还是做鬼,都要比给你们当奴隶强!

飞廉霍然回身:所以,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背叛和利用爱你的人么?

湘被他不同寻常的语气镇住,微微一怔共事那么多年,她从未见过温文儒雅的飞廉有过这样的表情。他的眼里有痛彻心肺的神色,一瞬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碧的事情你知道了?许久,她才轻轻问了一句。

飞廉短促的低笑了一声,不再作答。

湘在黑暗中绞紧了手指,低下头去,感觉手指微微颤栗复**勇敢无畏的女战士,第一次有了不敢直视别人眼睛的时候,只在黑暗里沉默。

杀了我罢。她终于开口,我什么也不会招供的。

飞廉没有说话,回头看着被毒素侵蚀得惨不忍睹的人显然方才巫罗又提审过一次,陈旧的伤痕上又遍体绽开了血淋淋的新伤口,令人目不忍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巫罗都没能令你开口,我又能把你怎样。

那样无可奈何的温和语调,让湘颤了一下。飞廉回过身,看着叶城上空战云密布的天空,低声:湘,我痛心的,并不是你们曾背叛我一个民族反抗另一个民族,无论用什么手段其实都可以原谅。只是

飞廉看着远处帝都上空的隐隐金光,叹息:只是,我没想到自己会亲手把一个奸细、送到了我最好朋友的身边去,从而葬送了他的一生也葬送了整个国家。

整个国家?湘一震。这段日子她一直被密闭在星海云庭的海魂川密室,于外隔绝,根本不清楚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焕难道没死?她迟疑地开口,帝国应该处死他了吧?

飞廉微微一怔,回过头看着她:原来你居然还不知道。

他苦笑起来,然后那个笑容越来越深刻,最后几乎变成了一种悲凉而沉郁的叹息:湘,你一手开启了封印,放出了魔物,却居然至今不知道后果?

他看向她:你不知道云焕现在变成了怎样可怕的人,你也不知道帝都目下变成了怎样的情况如果你知道了,对于数十万冰族人的死,大约也只会觉得欣喜和解恨吧?可是,你可曾知道帝都的大屠杀里,死的不仅仅是冰族?

你可知道云焕同样下了屠城令,要将帝都里所有鲛人一并处死!

湘在他的语声里渐渐颤抖,残留的眼里露出了激烈的光芒。她伸出了枯瘦的手,仿佛想去拉扯他的衣领,喃喃: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与你的计划相反,云焕并没有被处死,飞廉低下了身,凝视她那的眼睛,声音里带了某种激愤,他活下来了!承受了比你想象更多的苦难,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是为了报复,你明白么?报复你,报复我,报复背弃他的国家,也报复出卖他的那个民族!飞廉的声音渐渐凌厉,伸出手握住了湘单薄的肩膀,你明白么?你可曾预想过,他今日变成了什么样的一个魔物!

湘的呼吸急促起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湘,事情已经变成了如此局面,整个云荒都会卷入战火和杀戮,飞廉感觉那具残缺的肢体在掌心的颤栗,声音也不由微软,叹息,我相信,你最初的意愿,也不是想看到今日的局面。

你知道这一次帝都的大屠杀里,我失去了多少亲人和朋友?对如今的我来说,要遏制云焕的心、和你要复国的信念一样坚定!飞廉静静凝视着复**女战士,声音平静:湘,我只求你做一件不损害你族人和国家的事,请你务必帮我。

湘微微颤栗,心里铁一样的防线松动了一线,终于嘶哑开口:什么事?

告诉我,在西荒的砂之国,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飞廉的语音沉郁,为何云焕从那里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完全改变?究竟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就开始逐步的摧毁了他?我想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弱点。

而现有的人里,没人比你更了解他。

湘张了张口,神情复杂。仿佛回忆起了西荒的种种,她残余的那只眼睛里忽然浮现出泪水的痕迹,这个刚强如铁的女战士,第一次露出了悔恨和软弱的神色,喃喃低语:是因为她因为她。

她抬起手,掩住了脸,哽咽:飞廉我、我可能杀错了人。

水面上的云荒大地已经一片肃杀,水下的无色城里,却也是厉兵秣马。

真岚皇太子不在,太子妃白璎担负起了国主的责任,出动六部,调兵遣将,准备入夜后突袭叶城,将被困的皇太子一行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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