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贵一口气还没歇过来就得接着应付这些老狐狸们,心力交瘁可想而知,他叹一口气,“实话跟你们说吧,今天世子唤我过去并没有提起盐政的事。”
这话……这话……
狐狸们一同鄙视:这话谁信哪。
如今世子为啥事儿忙,不就是盐政么?咱们为啥都来去南,不也是为了盐政吗?
人家堂堂镇南王府世子,没事儿闲的慌找你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去说话,为的啥啊?
马原圆场道,“周大哥,世子兴许是脸皮薄,不好直接提呢?是不是隐讳的暗示什么了?要不咱们一道商量商量,别弄拧了世子的意思,就是大罪过了。”
周云贵几乎想吐一盆血出来,胸口闷闷的,“也没说啥,赏了我两串西藏活佛开光的菩提手串儿。”
“唉哟,世伯您真是低调,这还没说啥呢,都赏您东西了。”凌霄打趣,“以前朱家、蔡家、杨家、柳家去给世子请安,可没这样的体面。像杨青,家里妹妹还是王爷的侧妃呢,也没世伯您这样大的脸面。”
“咱们八大家还是要以大哥为首。”楚言笑着,心里却有计较,去谈判的朱子政还没回来,世子倒先一步收到了藏汗和活佛的礼物,这就是一种表示,看来藏边贸易重开已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楚言道,“大哥您是有见识的,不如跟咱们讲讲,藏边贸易到底好不好做?”
周云贵闪电间已明白楚言的心思,一双眼睛利刃般扫向楚言。
楚言摆摆手,露出个无辜的微笑。他虽与周云贵兄弟相称,不过,他的位子是从自己侄子手中抢过来的,就本身而言,楚言刚及弱冠,年轻俊美,这样一笑,更添魅力,“大哥,咱们有话明说,咱们几家都算有些家底子的。藏边贸易一开,谁都想分一杯羹。大哥,盐政改制的话,世子是在帝都说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全天下都在看着世子呢。不改的可能性很小,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老话儿总有它的道理,盐矿说起来是属于王府的,只是咱们代管而已,五年时间已经过了两年,咱们就算硬着来,撑过三年,到时王府自然名正言顺的将盐矿收回,再行改制,咱们不但一句话说不上,还大大的得罪了世子,丢了吃饭的营生。”
“世子是什么人,他是经朝廷正式册封的,王爷唯一的嫡子,他的位子稳的不能再稳。”楚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咱们得罪了他,短时间内可能没什么事,不过,就得拎着脑袋过日子,提心吊胆的图的什么。如今的税,世子要的虽然多,也不过两成,咱们就当买个平安。而且前三年免税,若是浪费了这三年,介时藏边贸易还能不能给咱们留口汤都难说。”
凌霄急道,“两成的税,这还不多!咱们弄些东西千里迢迢的到西藏,贩几个血汗钱,容易么?”扯一把脖领,凌霄黑着脸道,“我倒不是心疼这几个银子,只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说不得如今只是试探,今天能征两成,咱们屁都不放一个,明天三成、五成的时候都有!如今咱们怕砸了饭碗,殊不知就是咱们这种胆怯懦弱,才砸了自己的饭碗!”碰上这么个吸血鬼投胎的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凌霄不禁十分怀念大公子明礼,何其温文儒雅,一提钱就觉铜臭逼人,向来不直接谈银钱二字的,你就是送礼,也得挑着文雅的古董字画送。哪像如今明湛,赤裸裸的划出数目来,完全逼人上吊的架式!
马原接着打圆场,“小楚、小凌,咱们这是商量事儿呢,怎么你俩倒先急了眼。这可是在周大哥家呢。”
凌霄道,“我倒不是跟楚言急,只是咱们不能轻易应,这税到底是怎么个征法,得打听出个具体的方式。正因为世子是将来王府的主人,咱们更该打听清楚。”转头问周云贵,“世伯,您亲见世子,到底世子性情如何,您可知晓一二?”
周云贵听他们吵吵了半天,胸口那口闷气总算下去了,听凌霄发问,根本想都没想,直接道,“厉害。”
“有多厉害?”凌霄不死心的追问,他也算见识过一些人物。
“手段极其厉害。”周云贵正色道,“你们别低估了他,他敢动盐政,就是心中有数。具体什么样,你们去请安时就知道了。小楚、小凌说的都有道理,咱们得商量出个路数来,这税到底是怎么个征法。”
马原问,“周大哥,那接下来……”
“先不要让他们动,”周云贵不敢再来一次廷议,刚从王府出来,廷议若再对世子开炮,这种蠢事,周云贵还不会去做,“等你们去了镇南王府,咱们再从长计议。”
最后,周云贵给了这么一句话,诸人又商量了一阵,到晚上一道用了饭,便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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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啊,本来该吃棕子的,结果嘴上生疮,甜的不能吃,咸的不能吃,妈的,成心叫老子减肥呢这是!!!
细雨初歇的傍晚,周云贵坐在廊下喝茶。
花圃间一片杜鹃花伴着雨露,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艳丽。
周云贵年纪并不算老,六十出头儿,平时保养也算得宜,可不知什么原因,头发还是过早的白了,细银似雪,紧紧的扎成髻,用一根沉香木的簪子固定住。膝脊笔直,即便是喝茶这样悠闲的消遣在周云贵做起来也透出几分强势的规制。
“太爷,孙少爷这些天差使忙,都回来的晚。要不您先用晚饭吧。”管家劝道。
“不必。”周云贵摆了摆手,管家不敢多言,自在一旁侯着。
周宇的脚刚迈进府门,马上有人回禀,他祖父正在等他。
官服都来不及换,周宇忙去主院给祖父请安。
周云贵自然有别的渠道知晓勤政殿的事,不过,亲孙子就在王府当差,近水楼台。
“回来了。”周云贵摆摆手,未让周宇行礼,祖父偏疼孙子,规矩上就没那么讲究了,一向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关切的问,“用过晚饭没?”
周宇摇头,笑道,“还没有。”
“那正好,咱爷俩一道用。”周云贵乐呵呵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焦灼,倒是周宇怕老爷子着急,瞅屋里也没别人,遂道,“今晨廷议时……”
“不急,先用饭。”周云贵并非不担心,如果他真的倍儿有信心,也不会大老远的来到昆明城打听消息。只是到他这个年纪,经的事多了,也便从容了。
周家世代豪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不过四五道菜,却十分考究。
祖孙二人默不作声的用过饭,天已尽黑,房间里点起烛火,亮如白昼。周云贵半眯着眼,倚着榻,手里握着盏普洱,并没有喝,“差事忙吗?”
“世子催的急。”周宇并无隐瞒,他出身商贾之家,虽以科举入仕,不过谁鄙视商贾,他也不能鄙视自己的祖宗。再者,他今日吃穿用度,绝大部分还是家中供己,若是只靠自己那些许薪俸,虽不至于去喝西北风,不过想过的如此滋润也是不可能的。
“朱大人走时只是带走了与藏人之间的协议,现在拟的是将来藏边贸易市场规则。”
周云贵道,“能把大概的东西带回来给我看看吗?”
周宇正管这摊儿,虽有些为难,并未带到脸上,点了点头,“那明天吧,不过,我早上得带回去,如今衙门里就是在忙这个。”
“我知道。”周云贵脸色柔和,温声道,“世子有没有为难过你?”
“这倒没有。”周宇解释,“不过,原本朱大人走后,应该轮到李大人领这差使,世子直接将差使交给了我,想来,世子也知道一些什么。”
周云贵笑笑,“世子虽是嫡子,但在兄弟间排行最小,先前因身有疾病,立世子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不过,他乍一开口,王爷马上便为他请立世子,当年,大公子可没这造化。王妃是正妃,不过魏妃娘娘更得王爷宠爱,魏妃的娘家出身也不低了,如果世子没手段,他也做不成世子。他多知道一些,也是常情。”
当然,周云贵更看重的是明湛所释放的信号:友善。
以明湛的身份,能屈尊降贵的亲自与他们这些商人谈一谈,这本身就是非常好的意态。
“祖父,盐政改制,家里是打算……”
“家里还没讨论出个头绪来,族中子弟都以盐为生,还有那些跟着咱家吃饭的掌柜伙计们,纵然世子给出藏边贸易的优势,也有许多人安置不了哪。”周云贵叹道,“再者,祖上传下来就是靠贩盐为生,如今乍改了营生,是好是歹也不知道呢。”
“我看世子是下定了决心,旨意是从经帝都认可的。”周宇道,“世子册封后首次当差,怎么着也不会砸了。我看盐政改制后,盐价会大幅下跌,咱们再贩盐,也没多少红利可拿了。”
“而且,小额盐票完全是放开的卖,有银子就能去贩盐,完全不需要走官员的关系,就是底下的掌柜伙计也说不得要生二心。”自幼耳濡目染,周宇对于贩盐也有几分心得。
周云贵挑眉看向孙子,问道,“藏边贸易虽然也有利可图,第一,不比贩盐来的利大,这且不说,咱们家如今也不缺银子;第二,前三年虽然免税,可你也得知道,后头的税高达两成,自古闻所未闻。咱家要是应了,后头盐商们也得应,可这骂名就得咱家背。世子这一刀太狠了,永杰,世子第一次出手就对准了盐课,你信不信,这次藏边贸易若征了两成税,后头所有云贵两省的商贾,只要开铺子做买卖的,都会征重税。我不是心疼银子,可这是咱家立家的根本,总得为子孙后代留下些活路。”
“那祖父的意思是……”
“只要世子将税降至一成,我马上交出盐矿。”周云贵并非没有气魄之人,除非明湛失去世子尊位,否则盐政改制是改定了,哪怕为了脸面,明湛也绝会进行到底,何必为已定的事伤及颜面。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周家同王府的关系向来很好,周云贵道,“以往咱们商贾税赋不过半成,如今提至一成,日子已经极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