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自语:“我想给自己换一个家。”
她偏头看面无表情的云延。
她让自己露出几分局促、希冀、恳求的神情:“你看,我武功好,人也不蠢,我会学习南蛮话,学习你们的风俗。你可以不把我当妻子,把我当下属也无妨。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会辅助你,只要你……给我一个家。”
她说的情真意切。
骗人先骗己。
半真半假的谎言,将自己的心血淋淋地剖出去,自己动容,别人才能动容。
说到情深处,暮明姝几乎哽咽。
她恍惚间,有些难以分清话里的真假,几成是作伪,几成又是真的想脱离困境。她一直以来的疮疤不平不是假,她只是把疮疤当武器,将可怜当工具。
没有东西是她不能利用的。
云延终于侧过头,端详她美丽的面容,眼中的哀伤。
云延缓缓说:“南蛮和你想的不一样。”
他停顿一下:“我并不是受宠的南蛮王子,我被派来出使,你就应当知道我在南蛮受排挤的地位。你筹谋众多,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不觉得荒唐吗?”
暮明姝含泪笑:“王子的大魏话说得越来越好了。”
在云延挑眉时,她垂眼:“王子这么劝我,我就当王子对我心软了。无论在南蛮会遇上什么,我都愿意和王子殿下同进退。”
云延不说话,只抱臂看她。
他流离目光忽然一闪,突然向下方看去。暮明姝听到了动静,跟他一同俯视——
玩火的砸杂技人士走过这条街,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儿跟随着杂技人,拍手呼唤着“火火”“还要看”。杂技人为逗小孩开心,鼓腮吹动,手中火圈上下翻飞,火苗在半空中跳跃。
一重火被夜风吹动,向柳树下的白马扑去。
马受惊后狂鸣,将杂技人和小孩都吓得后退一步。马发狂之下挣脱缰绳,向前方市集疾冲而走。市集上人不多,零星灯火和叫卖喧哗声隐隐绰绰。
人们扭头看到疾奔而来的骏马,惊慌不住。仓促之下,许多人呆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马疾奔而来。
高楼屋檐上的暮明姝目光一寒,她毫不犹豫地抢过云延背上箭筒中的一支箭,腿一踢,扔在瓦砾上的弓飞到她手中。
她拉弓如同满月,一只长箭带着凌厉杀气,向下方奔跑的马袭杀而去。但是马速狂快,距离过远,这支箭在半途上便失力,后劲不足。
眼看马匹要踩踏一人,暮明姝额上渗汗,再抽一箭只怕来不及。她大脑短暂空白时,听到极轻的一声“嗖”。耳畔边寒光洌冽,一把匕首飞了出去。
那把匕首投掷得又快又狠,在已经飞出去的箭尾一击,为箭加速。匕首“砰”地一声清脆砸地,同时间,箭只刺入骏马的脖颈。
白马轰然倒地,抽搐着,却没有爬起来。
人们惊险之余,欢呼不住,不由抬头向四方看,看是哪路高人救了他们。
高楼屋檐上,暮明姝回头,与云延目光对上。
徐清圆是成过一次亲的。
今日最忙碌、最紧张的,倒不是徐清圆,而是兰时。
他在某一瞬,相信了她,相信她真的会成为自己的伙伴,和自己并肩而行,为自己摇旗呐喊,他们会一起走向巅峰。
他不说话,她也不起来。
而暮明姝手持这绺发丝,下跪仰头,对着明月,发誓道:“暮明姝对月发誓,此生绝不负云延王子,绝不对云延王子刀剑相向。否则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不用她们说,徐清圆也看到了。身着绛公袍的晏倾,比平日穿绯红官服的他,乍看像是一样,仔细看又分明不一样。徐清圆只看到他侧立,被众人簇拥着。
云延眯眼,又露出玩味的笑。
徐清圆用却扇点了点下巴,目中笑意点点。
有很短的瞬间,他们相信彼此誓言,对即将的婚事充满信心。
《礼记》中说,成婚必用大雁,待奠雁之后才会将大雁放生。只是大雁极为稀罕,很多人成婚会用结彩代替。但是听司仪的意思,晏倾是带了大雁的?
黄昏吉日到,司仪在外唱“新郎进门——”,徐清圆心咚咚跳两下,更加紧张。
司仪再唱:“成婚之夕,新郎做催妆诗——”
寒舍的里间和外间的屏档处挂上了珠帘,人们来往间,珠帘清脆撞击,声音清越,而不知多少人进出,偷偷看新嫁娘的模样,又跑出去学舌。
她见兰时提着一根竹杖,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在晏倾肩头轻轻打了一下,这便是“下婿”。
外头笑语声不断,徐清圆重新坐回榻边,侧耳倾听。她并不担心晏倾做不出诗,需要代笔。她此时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但是听喝彩声不断,便知道新郎官的风度被人赞赏。
看热闹的乡邻们又笑又心疼:“兰时小娘子可要小心些,打坏了新婿,你家娘子不得哭死?”
徐清圆心中一动。
在某一瞬,明月投到暮明姝身上,云延在她身上看到了片刻的温情、虔诚、坚定。
暮明姝袖中翻出一把匕首,抬手就断了自己一绺青丝。云延吃惊看她,因他知道大魏人将头发看得极重,绝不会轻易断发。
云延轻轻一笑。
它从头到尾用的都是南国时流传的婚宴流程,是徐清圆从书上、记忆中学过的礼仪,而不是今日人们已经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