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浮听着这些声音,垂眼轻笑。
林承怎么可能没有受到影响。若是真的没有受到影响,就不会急着和韦家联姻,好巩固世家这一方被蜀州案折腾得有些散了的关系。
作为世家对外的发言人,林相最近低调得十分过分,只是在陛下指婚后,想急着定下亲事。
韦浮手指轻扣案面,心中默想:林承急着定亲,到底是被公主和亲吓到了,还是有其他缘故呢?
公主和亲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在巩固皇权。林相是该坐不住。只是想把林雨若推给他……韦浮暗自思量,是否应该将一个无辜女孩儿牵扯进这桩恩怨中。
“师兄,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甜甜的女儿声,让韦浮抬眸。灯火下,林雨若笑吟吟望着他,又用目光询问她能否过来一同坐下。
韦浮静一瞬,林雨若看着他幽静的瞳眸,微微瑟缩一下。某一瞬,她看到的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地狱,勾魂摄魄的刀剑锋芒。
但这种黑暗只有一瞬,韦浮目中浮起笑,说“请坐”时,林雨若微微松口气。
韦浮侧头看她:“你兄长呢?”
林雨若托腮,饮了一大口凉酒后,轻轻叹口气,苦笑:“我兄长的事……师兄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明知故问呢?”
韦浮经常去她家拜访她爹,怎么会不知道林斯年爱慕徐清圆而不得呢?
韦浮笑了笑,安抚她:“过两日我登门劝劝你兄长。”
林雨若点头:“兄长桀骜,只有师兄说话,他才听几句。辛苦师兄了。”
韦浮见她又想吃凉酒,到底没忍住,向旁侧仆从轻语两句。
一会儿,仆从端上热酒为林雨若倒上。林雨若目光微亮,害羞看他。
韦浮微笑:“女儿家莫吃凉酒。”
林雨若抱着酒樽低头,热气拂面:“谢谢师兄。”
韦浮笑而不语。
林雨若在旁,边吃酒,边悄悄看他。她听到周围人对她和韦浮的闲言,目光轻轻闪烁,但她见韦浮平平静静,心中不禁一怔。
她怔看着他许久。
韦浮不得不侧头,提醒她:“小师妹有什么事?”
林雨若踟蹰,问不出他对两家婚事的看法,她只好支吾道:“我爹与韦家在议亲……但是我如今却不想着这些,我觉得、觉得太急了。”
她以为他多少会提一提婚事,但是韦浮却问:“那你在想什么?”
林雨若低头:“我想让我兄长开心些。马上是他生辰了,我想给他一份很好的生辰礼。”
韦浮:“若有需要帮忙的,小师妹问我便是。”
林雨若心中一阵欢喜、一阵惆怅。
她听着四周庄重典雅的喜庆乐声,既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也分不清儿女情长到底哪寸长、哪寸短。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回到长安城的韦师兄,再没有上元节那夜从火光中幽幽走来的面具青年那样惊华,明耀。
她只好拍拍脸颊让自己不要多想了。
林雨若珍重十分地将韦浮给她的那杯热酒喝完,起身告别,要去自己的好姐妹那里。临去前,她鼓起勇气轻轻说了一句:
“师兄放心。师兄不说娶,我绝不会让我爹逼师兄娶我的。师兄不必为此烦恼。”
韦浮忽地抬眼看去,撑在案头的手肘麻了一下,捕捉到她擦过自己衣袖的橘色裙尾。
青春正好的少女窈窕俏丽,走入重重灯火明耀的地方,回头时,对他嫣然一笑,轻轻摆了摆手。
跟着她的侍女冷漠地立在原地等候,依偎在一起闲聊的女郎们脸上奚落嘲弄的神色没有来得及收。待林雨若走过去,侍女脸上挂上笑,女郎们热情地招呼她。
这一刻,人人都带着面具,只有林雨若没有面具。
韦浮看了片刻,重新垂下眼。他继续冷冷淡淡地吃着自己的冷酒,仍然独自一人。
徐清圆在新房中坐立不安。
红烛高烧,舍外亮堂,寝舍鸦雀无声。
侍女仆从们都在外候着,徐清圆坐于榻上,心跳一时快一时慢,紧张羞涩等多种情绪轮流交替,她已然累极。
徐清圆眨眨眼,茫然地看他清漫身影消失:什么意思啊?
徐清圆迷糊看他,见他额上渗了密汗,更加忧心忡忡:“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那里……”
新婚之夜写字不住的,她倒是独一份了。
于是,晏倾敲了敲门,进寝室时,便迎来一位已经换了身家常衣裙的新嫁娘。
她碰到他手,他颤了一下,向后靠歪,似一个躲的动作。她没有意识到,仍在他怀中乱碰,他侧脸越来越红,睫毛倏忽一颤,蓦地撩目,眸中星火灼一下。
过了小半个时辰,晏倾估计徐清圆应当足以调整好心态,或者干脆已经歇了,他才推门徐徐出来。
徐清圆怔住,她回头看他,目染忧色:“你、你莫不是哪里难受?”
他一出来,便看到藕荷衣裙的女郎持笔坐在案几前写字,大红高烛就在一旁。
徐清圆怔忡,心想她以前从未在晏倾身上闻到这种香。难道是新婚夜有什么别的礼数讲究,她不知道?
晏倾没有走过来,因为门外有人敲门。晏倾过去开门,端了一盘糕点进来。他这才一手端起茶壶,一手端着糕点,向徐清圆走来。
“那扇门后是浴室……”
徐清圆怔地松手,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绸布暖滑,美人香软,浸了他后背一身汗。
可是他已经……
他说了声“好”,便顺着她的意打算去洗浴。而徐清圆又叫住他,他回头看来,她没敢看他眼睛,声音更低:“我、我把你的换洗衣物放到浴室了,你不必、不必再拿。”
晏倾十分难为情,心想看来她的药效还没开始。
但她安排好一切,恰恰说明了某种心思。
像是一个迷离朦胧的梦境。
她闷头揪紧纸张,道:“还、还有礼单,我还没有看……待我看完了……”
晏倾静了一会儿,将那支香点燃。缕缕香烟燃烧,味道香甜,袅袅冉冉。
晏倾静听着,心中则惭愧。想他对付自己的新婚妻子,竟要用平日审案时对待犯人的态度一样,声东击西,徐徐图之——可若不如此,徐清圆只怕失落。
晏倾斟酌字句一会儿,说:“我……可能时间久一些,你若累了,自己便歇下也无妨。”
晏倾回头:“露珠妹妹。”
晏倾被她拉着说了一遍,他头晕渐渐缓解,弄清楚了如今情况。他没有说话,听她说了半晌。她回头眨着眼望他,晏倾才微笑:“我知道哪里有什么,你不必向我介绍。这毕竟,是我的寝舍。”
他不动声色,只是坐着。
她终于磕磕绊绊地读完了诗,也被晏倾喂了半饱。他再递来糕点,她不好意思,便一口不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