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没买粮食,菜有爹从村里拉回来,还有院子里自己种,鸡开始下单,够自家吃,想吃荤腥了,黎周周杀鸡不手软,因此十一月开销就是四十文盐、十五文醋。
每次去张嫂家买醋,虽然价没变,但张嫂给打多,够吃一个月。
夜香钱黎周周之前结了半年,十一月没这个花销,给相公零花钱,相公也说不用给那么多,还把攒私房钱小钱包给他听响动,相公攒了半两银子了。
于是顾兆零花钱,从一天十文,到现在一天五文,加上墨锭纸张毛笔花,统共半两银子。算上醋和盐,这个月黎家支出五百五十五文。
可不是落多。
“……五十两,三百六十文。”黎周周慢慢算出来了。
从五月到十一月底,铺子去了本,还包了一个月花销,如今攒了这么多了!
这个月都是铜钱,顾兆和爹在旁用麻绳串了起来,等明日拿到钱庄换成了银子,这样好存。
黎周周手里留了十两做下个月买肉、糖、酒之类本,差不多六七两其实就够了,剩下全放在爹那儿。
夜里黎大移开了床,原本藏钱地儿是让他越挖越深,原本是布包裹着,现在换成了坛子,一打开,还有之前来府县带来银子,租房那时候花了大头,还给周周留了三十两。
如今七十多两,加上现在四十两,坛子里头全是碎银子,沉甸甸。
用不了多久,这小坛子得换大坛子了。黎大存了钱,将床移到原位上,躺在上头睡都舒坦了,以后兆儿要是在哪个地方当官定上了,就拿这些钱买个大院子一家住。
黎大对哥婿能不能考上没啥怀疑,三年没考上,那就六年,六年不成,十年,反正如今有了买卖也不怕费银子,总是能考上,考上了后,他问小郑了,说一个举人就能当官,选个地方官就和现在府尊一样。
一府县令,这是如今黎大想,睡着都是美滋滋。
石榴巷子黎家过乐呵干劲满满,香油巷子黎正仁家就不和美了,大小吵架闹嘴不提了,前段时间因为黎正仁把工钱交给了他老娘管,后来冯萍萍闹着回娘家了几日。
黎正仁自然是拿了东西去接,人接是接回来了,可窝窝囊囊低三下四不说,大舅哥还指着他鼻子骂,话里话外音,要不是冯家,就你一个乡下来小子能落在府县?
当时黎正仁脸色就变了,还是冯萍萍圆了话给了台阶。
冯萍萍与黎正仁当了十多年夫妻,睡一张床上,自然是知道黎正仁敏感点是什么,不能提乡下人,不能说登不上台面,提起来就要生气,还会往心里记。
相公不是大度人。
冯萍萍知道,回去好声哄了黎正仁,当家管家权也让了一步。黎正仁每月二两银子,半两银子存着给儿子来年束脩,冯萍萍得八百文,娘拿七百文,娘管家中吃喝开销,冯萍萍就管儿子女儿,一小家开销。
黎老太过日子省,自此后除了黎耀祖和她儿吃食习惯不变动,蛋肉都有供着,其他人吃食便大打折扣,锅里是粗粮掺着细粮吃,菜也是买干巴不新鲜便宜菜,这样一个月下来还能攒个三百文。
“我就说了,我儿工钱还不够?这不是满满当当够花还富裕吗。”
可冯萍萍不乐意,吃不好,衣服婆母也不给洗了,各洗各,天一冷,手冻着,她要是添柴烧热水洗,婆母便不让说废柴,洗衣勤快了,还嫌废水。
吃水也是要花钱。
这边算了,反正她手里也有钱,可耀祖要半两银子墨锭,不给买,儿子便不乐意,还说什么阿奶比娘对我好。这可戳着冯萍萍心窝子了。
不能儿子跟她离了心,一咬牙,冯萍萍是半两墨锭买了,可纸笔也要钱,纸要贵,笔要好,一个月八百文没剩下几个,还不如她之前管钱,起码吃喝上不拘着,还能剩下一些给二娘和她添些东西。
日子过得苦哈哈干巴巴,可不得两三日一小吵,五六日一大吵。
冯萍萍做儿媳妇,嗓门不如黎老太大,以前惯会使是一些绿茶小手段哄好黎正仁,让黎正仁站她这边,可上次回娘家,大哥给黎正仁闹得没脸,之后回来后,黎正仁便冷着一些她,除非闹得太严重才出来和稀泥,不然就当没瞧见。
相公不帮着,儿子还不听话,只剩下女儿和她抱团了,可有啥用?
再回娘家?倒是成,可不可能一直赖在娘家不回来,大嫂弟媳还在家不乐意呢,要是回来了,日子更艰难了,婆母会说谁家媳妇儿整日往娘家跑?没个正经样子。
啥正经样子?难不成她还不正经了?
冯萍萍又是哭闹到黎正仁跟前。
这日黎正仁回来,进了院子先看见媳妇儿又是一脸委屈样,顿时心中烦躁,他上了一天工,回来还没个清闲,但是今日不想断这些鸡毛蒜皮官司了。
“娘,大哥是不是有个哥儿?叫什么来着?”黎正仁当没看到妻子满肚子话要说,略过了,先去灶屋找娘问话。
黎老太正忙活下午饭,见儿子进了灶屋赶紧说:“这灶屋油烟大,你一个男人体体面面进来干啥,快出去,别脏了身上袍子。”
黎正仁便好笑说:“什么体面不体面,我一个做工。”
可跟在后头冯萍萍知道,相公嘴上谦说,其实心里就是这么认定,就是乐意听婆母夸这番话。
“咋不体面?我儿模样好有本事可不是体面人了?什么做工,那酒楼跑堂才是做工跑腿,我儿不一样是账房先生,带着先生呢。成了,娘出来跟你说。”黎老太盖了锅盖擦了手出来说话。
“说啥来着?”
黎正仁面容松快笑说:“大哥是不是有个哥儿?叫个啥?时间久我忘了。”
“叫啥?咋突然问起那个死命。”黎老太一时也没想起来,对着大儿子恨不得咬牙切齿,随口就骂。
这一家子一个样,对着没用处没本事都不记。
黎老头也出来了,听了问话,想了一翻说:“是不是杏哥儿?”
“那是老二那个短命家。”黎老太这个记得,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烦了些,说:“我儿你问这个干啥?都是嫁出去赔钱货玩意,好端端突然提哥儿。”
黎正仁便说:“离我们酒楼不远有家黎记卤煮铺子,听说是个哥儿开,叫黎周周,也是宁松镇西坪村人,我琢磨起来,大哥家好像有个哥儿,听着年岁好像差不多。”
“老大那个木头桩子老实庄稼汉能有啥大本事,还跑到府县来了?他家哥儿还能有大本事做买卖营生,这都是放屁。我记得了,以前老屋时候,瘦瘦小小跟杆子一样,瞧着就养不大跟他那阿爹一样是个晦气。”黎老太嘴里念叨骂。
在黎老头黎老太眼里,小儿子是最有本事最有出息,那早先舍弃断了关系大儿子只配跟牛一样在乡下地里刨食吃,是绝不可能有大出息,更别提来府县做营生。
“西坪村姓黎人家多了去了。”黎老头也是不认。
黎正仁本也是不信,他读了书,只身一人来府县找工,吃了多少苦头,才换来了今日工作和体面。稀少印象中,大哥就不爱说话,吃多,模样也不好,只配娶个哥儿,他家生那个哥儿,在老屋是连和他坐一张桌子都不配。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掌柜说黎记铺子别看小,可生意好,一个月能挣三四两。”
其实掌柜比划了个八,但黎正仁不信,怎么可能这么多,他一个月工钱二两,一个哥儿做营生还是下水,那玩意能吃吗,不可能那么多,掌柜是拿话故意挤兑他。
“三四两?!这么多。”黎老太惊了,高着嗓子叫。
黎正仁皱了下眉,而后说:“也不多,还没刨去本,应该能落个一二两。听说每天还要去西边拉肉,大冷天淘洗,又是炖煮,反正废了功夫一天不见歇,做是辛苦买卖。”
“那确实,谁能和我儿比,我儿扒拉算盘珠子,写写算算,那是干干净净,天冷了风吹不着,雨雪淋不到,这才是台面上。”黎老太说。
就是嘛,一个哥儿咋可能赚那么多还想骑到男人头上了。
黎正仁眉间松快舒坦了,想起来正事,便不经意好心说:“我听掌柜说这个,想着巧,都是西坪村人,要真是大哥家生意,那么辛苦,到了府县咱们也该照顾照顾,叙叙旧。”
“有啥旧好叙,你就是心善,还想着那个短命,我跟你说,那短命哥儿命硬,克死了他阿爹,就算是咱们还是离远一些。”黎老太嘟嘟囔囔跟儿子说。
去照顾啥去啊。
反倒是冯萍萍把男人话里意思听出来了,这会插话说:“要真是大哥家生意,一个月辛辛苦苦有三四两银子……”重点把三四两银子给咬了出来。
黎老太便听了进去,问了儿子铺子叫啥,在哪里,“……我闲了去看看,要是老大,我生了他出来,如今在府县里做生意买卖,那不得一个月给我和你爹一些花销。”
把在村里黎大说断绝关系给忘得干净。
怕啥。现在在府县,她儿子认识衙门当差,要是那短命敢不给钱不认账,那她就让正仁叫官差去砸了铺子,别做买卖了!
黎老太越想越觉得对,回头跟老头一说,老头点头说对着,“当初在村里,那不是东西玩意咋说,还由着他翻了天不成,这是府县,咱们正仁干了这么多年,根在府县里,他一个外来……”
两老嘟嘟囔囔一言一语说对胃口,要真是老大才好了,正好报了当初在村里受折腾磋磨仇了,不给个三四两银子别想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