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他走上老路。
顾重阳身体微微一震，沉默了许久，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握着师远洋肩膀道：“我对你是认真，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
师远洋看着他，眼睛有些酸涩。
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就知道那场赌注了。
顾重阳接着说：“所以不管以后，你从哪里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话。
管家声音带了点颤抖：“少爷，你在忙吗？”
顾重阳突然被打搅，有点烦躁地皱眉道：“有事？”
管家说：“外面有个人……有个机甲带着车，说是来接师同学回去。”
顾重阳：“……”
师远洋也很震惊，“是404？它什么时候会开车了，不对，它哪来车……”
顾重阳连挽留话都想好了。
比如，刚才醉虾里面有酒精，我开不了车送你。
比如，既然我们还有好多话要说，那要不留下来陪陪我。
可一切都被该死机甲打乱了。
他们下楼后，看见404坐在真皮沙发上，端着管家送上来咖啡，盯着杯子上雾气看。
这是顾重阳第一次见到它修复后样子，它面部轮廓并不很具体，只有眼睛、鼻子、嘴巴等基础构件。
就像个普通人形机甲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在照镜子错觉。
机甲透过红宝石般眼珠，冷冷地和他对视。
他明明知道面前不是人，但总觉得它眼中有着若有若无情绪。
“404，你怎……”师远洋刚想习惯性地问它，忽然想起来顾重阳还不知道它是智能机甲。
果然，顾重阳提出疑问道：“这东西怎么会自己跑过来？你身上有微型控制器？”
师远洋心想完了，要怎么解释……
“而且他这个动作是，想喝咖啡？”顾重阳有点不太确定，这个机甲看起来太像机器人了。
404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放下咖啡，手放在膝盖上，小学生似端端正正坐好。
顾重阳：“……”
师远洋已经编不出圆谎话了，只能硬解释道：“我修复时候，嗯……给它加了点特殊程序，所以它会模拟一些基本动作。”
“就像机器人那样？”顾重阳来了点兴趣。
师远洋谦虚道：“没有那么智能。”
404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既然它都来了，那我就先回去啦。”师远洋偷瞥了他一眼。
两人之前滋生出一种告白过后微妙尴尬。
顾重阳也看了他一眼，耳根有一丝不易察觉红。
“我送你吧。”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让师远洋和一个机甲一起回去。
师远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他们走了出去，404也跟在后面。
到大门口时，金碧辉煌门柱旁边，赫然停了一辆黄橙橙、老式脚蹬自行车。
师远洋：“……？”
404不慌不忙地走过去，骑上自行车，对着他拍了拍后座。
顾重阳深吸一口气，“它真是在模仿人类行为？”
师远洋竭力掩饰：“骑车是我设置进去……没错，它、它会骑车和打篮球，那那那我就和它回去了。”
他迫不及待想赶紧让404离开顾重阳视线，这家伙简直状况不断，也太让人糟心了。
不等顾重阳说什么，他就挥了挥手，跳上后座。
404回头对顾重阳抬了抬下巴，面露属于机器人挑衅，然后蹬着车载着师远洋走了。
顾重阳：“……？”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管家从后门走上来，将通讯器递给他，说：“老爷刚才有过来电。”
顾重阳脸色冷了下来，拿过通讯器转身进去了。
回到房间后，他并没有给顾枭回过去，而是换了另一个通讯器，拨通语音通话。
那边嘟了两声后，响起左棠懒洋洋声音，
“不会吧，你这么快就完事了？”
顾重阳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轻描淡写地说：“他回去了。”
左棠一愣：“我曹，你不行啊，对着自己老婆都石更不起来！”
顾重阳冷漠道：“也许你想回学校尝尝我拳头。”
左棠举手投降：“好吧好吧，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不行……啊，不是，谁会知道你是谦谦君子。”
“别废话，”顾重阳懒得和他解释，“我让你帮忙办事怎么样了？”
左棠说：“我找档案部人查过了，你……你伯母确实有一笔资产存在你名下，但是需要你满二十周岁才能提出来。”
“后面一条是他附加上去吧。”顾重阳嘲讽道。
左棠皱了皱眉：“你确定要和你伯父对着干？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顾重阳放下酒杯，指腹缓缓摩擦颈边被体温焐热铭牌。
软软糯糯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我送你一条项链，你会戴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师远洋像是知道什么。
他从来没问过他家里事情，也从来没问过这条项链来历，却说出了这样话。
如果换了个人，提到这件事，顾重阳可能会把他列为封口对象。
但师远洋不同，小家伙看起来没心没肺，从始至终却都在为他考虑。
甚至可以说是，他和自己母亲有着共同愿望。
阿宥临死之前，第一次低头请求顾枭好好照顾他，为就是让顾枭不要报复。
年幼顾重阳明白这个道理，身在局中顾枭却不懂。
他狠狠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不会管顾重阳，除非你亲自看着他长大。
那时候顾重阳四岁，自那以后，顾枭再也没有让他叫过自己一次爸爸。
他存在仿佛是一把随时揭开顾枭伤疤利刃，光是看着那张和阿宥五分相似脸，他就产生不了所谓温情。
顾重阳没有让自己在回忆里陷得太深，对着通讯器道：“我从来不屑和他对着干，只想过好我自己生活。”
假如师远洋没有出现，他也许会一直这么放纵下去，每天活下去动力，就是让顾枭对他更加憎恨。
可他家小朋友不想他做不好事。
顾枭不仅要对付严震安，甚至早就觊觎君主位置。
这些事他从来不曾说过，但顾重阳和他血脉相连，他在想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
打着为阿宥报仇名义，让自己为他做事，无异于脏了阿宥坟前那一抹清净。
顾重阳挂断之后，轻轻地扣了扣那块铭牌。
不知道他家小兔子，什么时候会送他那条项链呢。
夜色如水，在空荡荡街面流淌。
师远洋两条腿垂落在自行车两侧，哼着小曲抱住404腰，双脚晃来晃去。
404刚学会骑车，歪歪扭扭地在街上爬行，惹得师远洋咯咯直笑。
“小主人，你今天很开心。”它说道。
师远洋嘴角咧到耳根，“你什么时候对人类情绪这么敏感了。”
“因为你没有责备我擅自跑出来。”404边蹬车边说。
师远洋把额头靠在它冷冰冰外壳上，笑意从唇边止住，又从眼睛里露出来。
“他跟我表白啦，说他是认真，我们和好啦。”
“恭喜。”404没什么感情地说，“所以他标记你了吗？”
他提起这件事，师远洋立刻从背后拍了他一掌。
“你还说，都怪你，他差点被熏死。”他鼓着脸颊气道，“以后不准你再使坏了。”
404说：“哦，那你要把我送给他了吗？”
它本来就是师远洋做来送给顾重阳机甲，但不知为何，它这么说，师远洋忽然就不忍心了。
他伸长手臂，摸了摸它光秃秃脑袋道：“不，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了。”
上辈子他身为华纳第一机甲师，理所当然拥有自己实验室。
404也可以以另一种名义待在他身边，而不是一被制造出，就要送给某个alpha。
再等一等，他在心里说，我会让你过上以前生活。
404被他一摸头，好像又高兴了起来，尽管师远洋明白，它是没有“高兴”这种感觉。
“对了，顾重阳说想代替易风北保管你，你觉得可以吗？”师远洋问它道。
他决定还是征求一下404意见，如果它实在和顾重阳处不来，还是不要勉强好。
谁知，404很快就答应了：“好啊。”
师远洋诧异道：“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404眯了眯眼睛，这个动作是它跟《星盗争霸2》里面反派学。
“刚好我也想了解一下你alpha，毕竟我都还没和他说过话。”它说道。
师远洋在它说到“你alpha”时，就羞赧起来。
他提醒道：“你注意点，别在他面前表现太多。等过段时间，我就想办法在你身体里添加一个虚拟程序，告诉其他人这是智能系统，然后你再慢慢地‘进化’。”
智能机甲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有点过于先进了。
况且404还是他从拜恩“捡到”，万一没搞好，挑起两个星球矛盾就麻烦了。
404由于已经开始动坏心思，就屈尊降贵地同意了他提议，没有做多挣扎。
两人回到学校后，不得不向保卫处解释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