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裴知衍与沈清辞一路从金水桥往外走,两人低交谈,听见有人喊话,同时缄默下来。/br/br追上来的是褚子濯,他大步走来,对裴知衍叫了声大哥,又朝着沈清辞一颔首。/br/br裴知衍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还没回府?”/br/br褚子濯笑道:“是凝儿安排了游湖,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请大哥过去。”/br/br裴知衍这边还没回话,沈清辞先来了兴致,“游湖好啊。”/br/br裴知衍连眼风也没给他,了当道:“你没空。”/br/br褚子濯知道这两人关系交好,但当着对方的面,就这般下面子委实有些尴尬,可大舅子发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朝沈清辞笑笑。/br/br沈清辞挑眉看着裴知衍,也不生气,“得,我没空。”/br/br既然不邀他,他也不含糊,说完就同两人告辞往宫外走去。/br/br待人走远,裴知衍才问道:“她怎么不自己来说。”/br/br褚子濯道:“凝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敢来找你,这不才让我来做说客。”/br/br裴知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性』子,微笑道:“她是真知道了才好。”/br/br待两人到渡口,已是黄昏时候。/br/br看到停靠在岸边的两架马车,裴知衍问道:“还有谁在?”/br/br褚子濯也没料想到裴凝还请了旁人来,她明明与自己说的是要给裴知衍赔罪……还真是胡闹的没完了。/br/br“许是岳母大人也在。”褚子濯这话说了自己都不信。/br/br“嗯。”裴知衍笑笑往船上走。/br/br裴凝一直注意着外头,看到裴知衍来了,握着季央的手摇了摇,“兄长来了。”/br/br季央被她摇着手,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br/br裴凝给褚子濯和季央做了介绍,又对裴知衍道:/br/br“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br/br季央轻声道:“世子。”/br/br“嗯。”/br/br季央以为裴知衍见到她也在起码会诧异一下,可那张俊美的脸上半点儿不见意外,神『色』淡的教人看不出情绪。/br/br晚霞的光晕落在季央脸上,不施粉黛的脸颊上带着浑然天成的暖『色』。/br/br小手则虚握紧,拇指压在食指上轻轻厮磨着。/br/br细小动作落在裴知衍眼中,他觉得有趣的很,面上装的再镇定,总也会漏了马脚。/br/br方才落座,褚子濯就收到妻子使来的颜『色』,他起身道:“我去拿壶酒来。”/br/br裴凝紧跟着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br/br季央心里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一下都要走?/br/br她忙不跌去抓裴凝的手,想让她陪着自己,结果不出意外的抓了个空,只能委委屈屈的放下。/br/br风吹得季央有些昏昏沉沉,她正斟酌着要说些什么好,却看到裴凝和褚子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河岸边了,而此时水面慢慢被拨开,季央有些怔懵道:“船动了。”/br/br“嗯。”/br/br季央脸一红,羞得不行,她这是说得什么傻话,裴知衍竟然还应了。/br/br她忙用手指着窗外示意裴知衍快看,“小伯爷与阿凝还在岸上没上来。”/br/br裴知衍丝毫不见意外,将手边的酒壶往前推,笑问道:“怎么,季小姐觉得很奇怪吗?”/br/br季央颦了颦眉,看看那酒壶,又仰起小脸看向裴知衍,“我说我不知情,你信吗?”/br/br她如何能想到裴凝竟然单独将她和裴知衍留在了船上,还寻了个如此不走心的借口。/br/br季央牢牢看着他,鸦羽下的双眸是那么清澈干净。/br/br裴知衍避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最会骗人了,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信。”/br/br季央见他分明就是不信,也不解释了,虽说她不知情,可就算她提前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拒绝的。/br/br如此想着,脑袋越发重了,不知是不是又烧起来了,她今日才喝了一回『药』……/br/br季央干脆用手托着下巴,没什么力气的抬眼,却像是在勾着什么,“这样也好,这回你总不能再躲着我了。”/br/br裴知衍手一顿,放下酒壶看着她烧红的脸颊,皱眉道:“你喝酒了?”/br/br季央摇摇头,巴望着他控诉,“我头疼,定是你那日走得狠心,留我一人淋雨得了伤风。”/br/br娇盈盈的小脸,软糯的语调无一不是在拉扯裴知衍的坚持,他『逼』自己狠下心,“季小姐可知矜持二字如何写?”/br/br季央咬咬唇,俯身去拉他放在桌上的手,“你『摸』。”/br/br裴知衍分明可以抽手,却又一次由着她将自己的手贴在额头上。/br/br一触之下,才发现果真滚烫的厉害,裴知衍拧了眉心,“发着烧还敢出来游湖,顶着风吹。”/br/br“都说头疼了。”严厉的话语让季央委屈起来,小声嘀咕道:“不是为了游湖,是为了你。”/br/br裴知衍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她气死,“若我不来呢?”/br/br季央说不出话来,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回去了。/br/br裴知衍气得发笑,“你可真行。”/br/br季央眼睫颤颤,“我难受的紧,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br/br不要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不要总是在她以为已经触到他的时候又抽身的那么干净利落。/br/br裴知衍沉默下来,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的低落,是不是他只要再狠狠心,就能绝了她这一腔本就不该有的情愫。/br/br他将手抽出,不去看季央失魂落魄的样子,起身道:“我让船靠岸。”/br/br其实早在认出是季府的马车时,他就不该上来,何必还要看这一眼。/br/br“来人。”裴知衍扬声道。/br/br季央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乖顺的垂着眼起身,手掌扶着桌沿,身子还是晃了晃,她上辈子缠绵病榻数月,最知道怎么做出摇摇欲坠的羸弱模样。/br/br她用指尖扶着鬓侧往前走,在下人进来的同时,她恰好走到了裴知衍身侧,然后脚一软,不偏不倚的往他怀里跌去。/br/br裴知衍脸『色』骤变,一把托住她下滑的身体,“小心!”/br/br一贯沉着的声线终于失了平稳。/br/br进来的下人看到这一幕,整个人瞪目结舌的愣在了原地。/br/br季央紧紧闭着眼睛,心在不住地狂跳,她方才甚至告诉自己,如果裴知衍躲开了,那自己就再也不缠着他了。/br/br好在没有……/br/br再一次被他这么抱着,季央控制不住的发颤,用自己滚烫的脸贴近他的怀抱,气息发颤,“还不承认你关心我。”/br/br意识到自己被骗,裴知衍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要把怀里的人抱得再紧一些,他托在季央腰上的手反复数次想要压下去,最终却只是按在了她瘦削的肩头。/br/br“站好。”隐忍的声音沉暗晦涩。/br/br季央不肯,“已经迟了。”/br/br季央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胆大,可谁叫软的不行,那她只能来硬的了。/br/br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知道裴知衍只会嘴上说硬的,否则早就推开她了,她越发大胆的踮起脚,贴着他耳侧轻言,“下人都瞧见了,你这回赖不掉了。”/br/br“你觉得他有胆子往外说吗?”/br/br裴知衍甚至不用多说什么,只是威慑地朝那下人看去一眼,他立刻道:“小的什么也没看见。”/br/br软腻的手臂绕在颈间,裴知衍气息不稳道:“听见了?”/br/br季央气恼得头都疼了,方才她是装的,这回是真的,“你就不能从了我?”/br/br哪里学来的话?裴知衍皱紧了眉,“不能。”/br/br季央把心里的委屈咽进肚子里,“你的玉佩我找回来了,我若是拿着它去找夫人,你不从也得从。”/br/br裴知衍沉了沉脸,“拿出来。”/br/br“……在我的小衣里,你自己拿。”季央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他的脸,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一鼓作气说完,浑身都发着烫。/br/br裴知衍将她的话拆开了『揉』碎了,几番确认就是他理解的意思没有错,他垂眸看向两人相贴的部分……她说,把玉佩放在那里。/br/br“季央。”/br/br光是听到从他口中吐出自己的名姓,季央就撑不住了,一把松开他,背过身去用手捂着脸,“你当什么都没听见!”/br/br她羞耻到连耳根子都红的像在滴血。/br/br裴知衍反倒怔住了,“……玉佩。”/br/br“我不会告诉夫人的。”季央将头埋得极低,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消失不见。/br/br要说她早就说了,根本不会拖到今日。/br/br她害怕若真是用这方法『逼』迫了裴知衍,他会彻底厌烦了自己。/br/br“那就好。”裴知衍眼里的异『色』渐渐散去,“你休息一会儿,很快就能下船了,我去外面。”/br/br衣袖被攥紧,裴知衍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br/br季央跟他打商量,“我不用玉佩要挟你,你承认你喜欢我好不好?”/br/br裴知衍倏然回过身,盯着她,“谁说我喜欢你。”/br/br骤冷的目光让季央指尖一颤,宽袖就这么从她手中滑落,裴知衍再不看她,拂袖离开。/br/br季央头依然昏沉沉的,猜他一定是被说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br/br裴知衍走到甲板的围栏边,拢再袖下的手反复握紧又松开,沉声吩咐,“靠岸。”/br/br*/br/br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季央与季瑶坐在院子里做花灯,好等到灯会时用。/br/br劈到最细竹丝弯出形状,再用纸章糊起来,描上眼睛嘴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儿灯。/br/br季瑶捧着花灯,爱不释手,“长姐画得真好。”/br/br她撅嘴看着自己做的那个,简直就是个四不像。/br/br季央笑笑,轻轻『揉』了『揉』自己被竹丝勒出红印的手指,对季瑶道:“那这个就给你了。”/br/br陈氏正坐在罗汉床上缝衣裳,听得两人说的话,抬眸笑道:“还不谢谢你长姐。”/br/br季瑶喜滋滋的把灯笼抱在怀里,“谢谢长姐,我去拿给阿兄看。”/br/br季瑶走后不多时,季老夫人身旁的丫鬟就来请陈氏过去,陈氏收起衣裳放到一边,道:“我这就过去。”/br/br一时院中走得就剩季央一人,她拿着『毛』笔继续给季瑶做的那个花灯添『色』。/br/br这花灯已经没了样子,她干脆就在上头随意做画。/br/br李嬷嬷端来了润肺的红梨川贝汤,“小姐趁热喝了吧。”/br/br季央乖巧的端起碗一勺一勺的喝汤,她的伤寒已经大好了,就是偶尔有些咳嗽,李嬷嬷知道她不愿意喝『药』,就日日给她炖梨汤喝。/br/br李嬷嬷拿起她画的灯笼,赞道:“小姐画的真好。”/br/br季央最初是更着季庭章学的画,后来裴知衍也教过她,他做画时落笔凌厉,在意不在形,独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她起初一直摹的不像,后来那段时日她日日画,一遍又一遍,终于也学到了几分风骨。/br/br陈氏去到风颐院,季老夫人斜靠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听得她进来才坐起身。/br/br陈氏上前扶她,“母亲怎么也不去里间休息。”/br/br季老夫人摆摆手,“我就是夏困,眯一会儿就成。”/br/br陈氏端来茶给季老夫人漱口。/br/br润过嗓子,季老夫人道:“我听闻,这几日定北侯夫人常邀你去府上,你何时与她交好了?”/br/br陈氏知道季老夫人迟早会过问,回答说:“上回在品兰宴上我与裴夫人多聊了几句,谁知越聊越投缘,她便常邀我去府上打叶子牌。”/br/br陈氏心中虽隐隐有些猜测,裴夫人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央姐儿有没有定亲,但毕竟没有明说,她怕是自己多想了,又怕季老夫人捕风捉影,上杆子要去攀拢定北侯府,所以一直也就没提,如今被问起,她才不得不说。/br/br季老夫人听后心中盘算了一下,道:“下回你就带着央姐儿一起去,也让她多走动走动,别总是闷在屋里。”/br/br陈氏颦了颦眉,“是不是也与老爷说一声。”/br/br“有什么可说得。”季老夫人干脆挑开了天窗说亮话,“我这是为了央姐儿好,若是能嫁入定北侯府,那是她的造化。”/br/br这话是没错,如今裴夫人主动示好,让央姐儿在她面前多『露』『露』脸,总也是好的。/br/br陈氏略一思索后,点头应了。/br/br“我看这样,不如趁着快要我到中秋,你给侯府送盒月饼过去。”/br/br哪知这边还在准备着,定北侯府反倒先让人送来了月饼。/br/br这一下不仅是季老夫人,就连季庭章得知后也惶然了许久,怎么论也没有定北侯府给他们送月饼的道理,何况两家本就没什么私交。他连日让陈氏回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