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也确实是墓室。是兵器墓室。
白飞鸿低下头来,便发觉到,她脚下大地也并不是泥土,而是荒芜石板。也不知何人在其上镌刻下了繁复法阵,其上凝固着干涸血,陈旧而晦暗红,近乎于肮脏棕褐色。每一根线条似乎都蕴含着无尽灵力,看得久了,甚至会生出些许眩晕之感。
是以,白飞鸿迟了一步才意识到,那巨大法阵,竟有些像她曾在希夷那里看过星相图。
法阵上有一些残破缺口,可以想见,那必然是曾经存在过、如今却已经玉碎某些器灵位置。无数名剑、名刀、枪戟……就这样林立于大地之上,如同死去一般静谧沉睡着。
和它们曾经缔造过传说一起。如同永远不会醒来一般沉睡着。
白飞鸿穿行在无数剑灵之中,寻找着她所要找那一柄剑。
这里有各式各样剑。
有长不足一尺,几乎能被少女收在手中玲珑小剑;有剑刃菲薄如发丝,甚至无法在墙壁上留下剑身影子,完全可以缠在腰间假做丝带薄剑;有纤细修长,轻灵如泓影轻剑;也有剑身厚重巨大,比一人还要高玄铁重剑;有剑身扭曲如蛇,几乎无法想象它出剑时是何等景象怪剑……
每一柄剑都非常特别。
每一柄剑上都寄宿着一段传说。
但白飞鸿只是从它们身旁走过,并没有去看这些剑。
她知道,这些剑都不是她要找。就像这些剑也知道,她并不是它们要找主人一样。
从进到剑冢之初,她心中就有一种极为玄妙感觉。
就像是有一根丝在牵引着她。
白飞鸿静静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在她正前方,长剑高居于上,如北辰星般冰冷,却也明亮。
当她仰起脸来,看到那柄剑瞬间,白飞鸿听见了一声铮然清响。
剑冢中无数名剑齐齐嗡鸣,如同要挣出剑鞘一般不住挣动着。大地也在无声震颤,几乎令人站立不稳。
白飞鸿下意识向前一步。
她落入了一片冰冷白雾。
如同隆冬吐息一般,白雾携着无边无际寒意包围了她。那种森然寒气似是要沁进人骨髓里去,将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
血也好,呼吸也好,都在这严酷寒意之中停滞了。
白飞鸿忽然想起了幼年时曾偶然邂逅过夜雾。
冷夜,冷月,冷冷冬天,才凝得出那样冷冷雾。
在肺腑都要冻伤瞬息,白飞鸿猛然伸出手去,在无形冷雾之中,抓住了什么。
她抓住了皎洁月光。
她抓住了清寒霜雪。
再也寻不出比那更冷,也更美剑光。
在那抹剑光落入眼中那一瞬间,白飞鸿便知道,自己找到了。
她所要寻,就是这柄剑。
而后,一道寒霜般女声,徐徐飘近了她耳畔。
“你为何寻剑?”
她在问。
那一刻,白飞鸿脑中闪过了许多回答。
为了保护我重要人。
为了讨回一个公道。
为了站在他们面前去质问一句“为什么”。
为了再也不随波逐流生活,等待他人来裁决自己命运。
为了一见天道。
……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理由。
但无论哪个理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为何寻剑?
“为了杀人。”
她思考了片刻,又补上了后半句。
“也为了不被他人所杀。”
不管用什么理由去矫饰。
不管有多少不得已。
无情剑道,都是最为纯粹杀戮之剑。
她修行剑术,前来寻剑,都是为了杀人。
也为了……不被他人所杀。
当有人一心要杀你时候,若是不想被他杀,那么除了先杀了他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方法。
剑是为了杀戮而存在。
她来这里要找,不是什么君子之器,也不是什么道途之证。
白飞鸿所要寻,只是一柄合手凶器。仅此而已。
“很好。”
那女声极轻极轻笑了。渐渐远去了。
“你很诚实。”
环绕着她冷雾,也如晨光下清霜,轻风中晨露一般,无声无息散去了。
当白飞鸿低下头时,她便看见自己怀中多了一柄长剑。剑光清寒,宛如霜雪。
剑名——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