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大理寺到了。”外头车夫道。
他把手抽了回来。
指尖略过女子的手背,手腕上的念珠发出零零当当的响声,女子的手心朝着他的方向赶了赶。
却很快停了下来。
“安告退。”
“好。”钟盈点头。
荀安转过身,掀开车巾时身子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
荀安对大理寺的官职生活其实并无多期待,其间的公务也正如他预料那般,琐碎但也称得上井井有条。
大理寺的官员对他私下颇多碎语,但他倒是无意。
唯独卢昉那三人倒是对他恭敬。
许是受了钟盈的拜托,卢昉对他很照顾。
日子这般如流水缓缓而过。
他很快发现,每每从官署回观,无论多晚,那观门口永远都站着玉色道袍的女子。
她的脸或是笼在黄昏柔雾间;或是隐在暮色烟雨里;
手里永远提着一盏绢灯,在昏暗树影间亮着微弱却又明晰的光。
……
钟盈发现她其实愈来愈喜欢这样的日子。
平日里拨弄花草,与茗礼骆丰他们打趣,或是进宫陪钟谦说话,每次到黄昏时必然在观前等着荀安归来。
这甚至成了她身体的本能。
荀安甚少提及大理寺的公务,钟盈便只是私下着卢昉关照。
但她总觉得,按着荀安的能力,大抵也能做的很好。
有时候荀安会因为公务暂且不居于,但她到了时辰,还是会想着在门口等一会。
待掌了灯,再缓步回院子里去。
荀安的公务好像很繁忙,她也有许多作为长公主需要参与的宴席。
那桐花开了落,落了开,被没了雪,重新抽了枝叶。
她寻了空,便把观中大半植被皆换作桐花。
但日子即使平淡,到了荀安休沐时,她也会如邑京城最寻常的人家那般,或是泛于曲江池,或是林间望月,再抑或是看着他马球狩猎···
他们之间好像是有种莫名的默契,却也并没有更进一步。
至于荀家旧事,她也未曾听到风声。
时间似乎在过,可许多事却一点都未动。
钟盈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她大抵能过一辈子。
入了秋,山野间丛林渐渐变了颜色,空气中渡去夏日的生涩味,添了一点萧瑟。
邑京的天愈发高了。
卢昉作为元盈观为数不多的常客,元盈观诸人对他的出入颇为放松。
至于书信一事,似乎也遇到了瓶颈。这一年多来,卢昉只说线索已断,钟盈便也不曾多问。
钟盈抬手将第二碗茶递了过去,却见对面卢昉皱着眉,一动未动。
“怎么了?”钟盈询问。
卢昉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钟盈叉手:“是臣失礼了。”
“无妨,”钟盈额首,问,“今日卢公前来,可是要与我说什么?”
“是徐安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卢昉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才道:“并非是因为徐评事。”
“之前殿下遇刺一案,臣有了一点眉目,因而想来问殿下一些事情。”
钟盈点头。
她本以为过去这般久,卢昉公事缠身,早就将此事忘了。
却不曾想这般日子过去,又有了线索。
“殿下可知晓东西市的牙帮。”
牙帮是一群牙郎们自发组成的民间帮派,牙郎以买卖方中间交易收取佣金为生,他们做的生意广泛,遍及邑京诸多行当,其自有一套自己的规矩。
因这一组织牵扯甚广,即使是官衙对这些熟知邑京各处的牙郎们没有办法。
“邑京城不仅有明面上遵循官府律法,在阴暗处,也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这些牙郎们是这繁华城市里的滋生出的一群人,找他们办事,先要给一贴身信物放至指定地点为办事定金,若是牙帮满意这信物,便会与所要买者商议价格,只要价格合适,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们办。”
“因涉及行当诸多,且有时官府都需他们提供线索,因而很多事情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呢?”钟盈有些奇怪,他为何会提及这件事,“那群要杀我的,是牙帮找的人?”
卢昉摇了摇头。
“并不是。”
“只是臣最近寻到官服安在东西市里的暗桩,那暗桩言,的确有牙郎曾去那群亡命之徒在邑京暂居的宅府里去过一趟。”卢昉眉头皱了起来,“那院子僻静,又位于邑京城最偏僻的角落,寻常不会有人过去。那牙郎只是在外面绕了一圈,很快便离去了。”
“可这也并不能说,他们与牙郎毫无关系吧。”钟盈问。
“自然,”卢昉道,“因而季参军的案子,臣也是追查到与牙帮有关时,线索便都断了。所以臣才不得不怀疑,殿下遇刺与季参军的案子,定然都与这牙帮有干系。”
“今日来,是想问,殿下以前可与牙帮有什么恩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