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盛四年,临王叛乱,几屠满城,幸御史台御史徐安与定陵侯裴昂秘奉圣令,于宫内设计斩之。
元盈长公主于乱军中力挽狂澜,事毕后凭空消失宫城内,无人得寻。
院子里的桐花叶子都落了,满院都是碾如尘泥的叶子,婢子们低着头洒扫,也不多话。
若有人细看,这院子与邑京郊外的元盈观极为相仿,除却比例小了些,别的都是异常相近。
支起竹竿的屋子里,女子卧在软塌上,垂着眸看着满庭的叶子。
她身上盖着的毯毡是波斯来的,上面描摹着复杂的图腾,鲜艳灿烂,却与她脸上的冷漠成了鲜明之比。
许是未曾着妆的缘故,整个人都如这暮秋之色,无限平静中,隐隐藏着死寂。
“娘子。”素节在廊下收了伞,小心翼翼进门,又将门皆阖上。
她来这院子时间不久,她从牙帮调至此处前,就被萨宝下了死令。
只需尽心照顾院子里的这位,其余事,莫要多问多言。
她把这句嘱托牢记于心。
见了来人,女子神情微微扫了眼,也没多说话。
“郎主说,今日会晚些回来,”素节叉手一礼,见钟盈未有反应,才蹲下身道,“娘子要不要先用了药……”
“不用了。”女子止了她的话,“我身体没事。”
她随后顿了顿,又道:“明日,贞娘是不是要来了。”
身子勉强往下移了移,她又缓声道:“劳烦你替我拿件外衫来。”
温文有礼,还透着疏离感。
“娘子,”素节急急扶住她,“郎主有交待,娘子身子如今还是不便,切莫着急下床。”
女子抬头看了眼素节。
她先是微微一怔,细细停在她眉眼间,随后像是忽而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你叫?”
“奴唤素节。”素节点头。
这个问题,自女子醒来后,隔两三日都会问上一次。
也不知是她本就记性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素节只知道,既被调来了这个院子,这个宅子里主子们的事,绝不能过问。
她将女子重新扶回了榻上,又掖好被角。
见外头竹杆子有些撑不住窗子,便起身绕了出去,重新支开。她知晓她喜欢看窗外。
自前些日子娘子醒了后,郎主不允许她踏出一步院子,娘子也不多争辩,平日醒着的时间里,便静静看着外头的那桐木出神。
这院子除了贴身侍奉的几个婢子,平日里也不准任何人来。
素节听前院的部曲们讲,郎主铲除临王立了大功,如今是这大齐最受宠信的新贵。
朝堂上论功行赏的时候,圣人问郎主要何赏赐,他却只说想圣人应允殿下之前的赐婚,大齐人人皆知当初长公主为保其命而忤逆圣人执意恳求赐婚,如今长公主虽至今未曾寻见人,但郎主却仍要守着当初赐婚的旨意,一时朝野上下人人感慨情深。
可素节却不明白,郎主既对那元盈长公主一往情深,为何这院子里还藏着这位娘子。
自打她进了这院子,除却她们几个贴身侍候的,便时常能看到郎主衣不解带照顾着娘子,平日里连同公文都是在这屋子里批阅。
娘子醒来的那日,她端着药在门口,听到郎主与娘子提及,再过几日他要与娘子成亲。
此音落,屋子里没人说话,死寂一片。
她在廊下等了许久,待郎主从屋子里出来,她低了低头,小心瞥了眼郎主的表情。
脸色不是很好。
她才缓步将药端了进去。
“娘子饿了么,要不要拿些吃食来。”素节看着榻上娘子苍白的脸,那些药明明每日不减,为何娘子的脸色却愈发变差,她心下很是担忧。
娘子眉眼冷清,身上却无一点烟火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具身体里被一点点被抽离,她的神情总是静静看着窗外,几乎不开口。
郎主进院子说了什么,她也甚少有反应。
就像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傀儡。
她虽是新来的,牙帮也下了死令不得多问,但人心肉长,伺候久了,素节无端觉得,她有些可怜。
“若是,若是娘子身体不适的话,”素节斟酌开口,“可与郎主说,再过些日子成婚……”
“不必。”钟盈说了话,“我有些累了。”
她这声话果断,又带着足够的拒绝。
外头掌了灯,婢女在廊下唤了一声:“郎主回来了。”
素节回头看了眼钟盈,复替她重新掖了掖被角,外头走近少年人,她俯首一揖,才缓步退了出去。
荀安才落了朝,他身上官服未去。临王案后,他手上要处理之事许多,荀家余孽的晦暗褪去,他如今真正成了这王朝最大的功臣。
不过随意改了决定,那事情的节点便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变化。
这府邸是很久以前他就买下的,如今重新修葺,构造布置都与元盈观相似。
他每日都会准时回府陪钟盈用夕食,钟盈似乎也不拒绝他的到来,用完饭便又重新回到床榻上,看着窗外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