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等亲自回京时候带给圣人么?”周砚出声。
“我不想回去了,”她转过身,“我大概也没有时间再回去了。”
“殿下。”周砚往前一步。
女子明明站在门处,好像又相距极远。
“我过几日便要出关,我在凉州之事,还望你替我隐瞒。”她淡褐色眼睛里,倒映着这满城瓦舍。
平静,比之任何时刻都要平静。
“殿下?”周砚又唤了一声,“再过些日子,卢寺卿便要到凉州了,卢寺卿他……他也与很多故人一样,都很想念殿下。”
“殿下,也不再见一面吗?”他问。
“不见了,”钟盈笑了笑,“我怕来不及。”
她说毕便不做多停留,转身大踏步朝外走去,消失于光里。
他没有追上去。
他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见殿下时,他觉得她并不似修道之人,虽身于道观,却觉得她身上烟火尘气太重,对世俗留恋甚深;而如今多年再见,已然一声素钗简衫,却好像已远离尘土,飘飘然似将羽化而去。
也许她此一去,他们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
一池光色下,四处皆是蔓延草色,到了来年,便会缓缓生长成青色草木。
旁侧的河冰还未化,只能听到叮叮当当河流深处有些冰皲裂的声响。
很是好听。
钟盈在九娘的坟前站起身,她的视线又细细看了眼那一行字,那是她寻城里最好的刻字先生所立。
然后转过身。
“乐安,我们走吧。”前头是光,她抬着头道。
“三娘,你真的,要走了么?”崔知易回头看了眼罗九娘的坟,“我们不再等等……”
“等什么?”钟盈回头,她看着崔知易。
自崔知易醒后,他不曾提及一句贺淮之事。
他不提,她也不会多言。
“没,没什么。”崔知易挠了挠头。
“走吧,”钟盈笑道,“是你说的要去回鹘,如今快要开春了,正是出发的好时间。”
她大步朝前,崔知易跑了几步才跟上。
“三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他倒退着问。
“回来?”她顿了顿,“看天意吧。”
“前头要过突厥的领地,突厥这些年与大齐稍有交好,可却与回鹘有过些冲突,但也不知如今态度如何,你这身体可撑得住?”她看向崔知易。
“我这身体养的差不多了,三娘不必担心,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崔知易挑了挑眉,“三娘,等咱们从回鹘回来,便乘船出海如何?我听闻海上有仙山,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钟盈回头看向他,她神情温和,勾了勾唇:“阿竹还没听过海上的故事,就依你来,从回鹘回来,便去海上。”
崔知易见她应了声,神色稍展,心头无端的忧虑也少了些许。
“好,三娘说的,方时可莫要食言了。”
……
凉州的城墙上,风未停,绵延的山势在不断扩展,向更广阔处蔓延。
城墙上的灯笼都被点起,也不过是照亮了这短短一段石砖砌成的路,除却站着的守城士兵们,整堵城墙缄默不语,静静与焉都山对峙百年。
“殿下,还说了什么?”卢昉仍着了绯红的公服,因此刻的风,往他衣袖里灌着,他如今蓄了须,整个人愈显萧肃。
“殿下说,莫要将她的事告知邑京,我等真的要不把这消息,告诉圣人么?”周砚迟疑道。
“瞒些日子,再将此消息递送至邑京,”卢昉道,“让殿下按着自己心意,再走远一些。”
他的视线停在远处的焉都山上。
“卢公,我不明白,殿下不是对驸马都尉一往情深吗?为何我与殿下说了驸马身受重伤就在凉州的消息,殿下却不为所动?”周砚问,“这么多年,圣人这般记挂殿下,驸马也日日四处寻找殿下,为何殿下就是不愿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