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岂不是活到几百岁?”他觉得很是可笑,甚至觉得她的话都有些烦人,因而回得很是冷淡。
可她好像不死心一般,指了指:“说不准呢,我盼望着你这辈子不仅能平安喜乐,更能福庆延长。”
“你赶紧吃吃看,好吃么?”
她并未察觉到他的冷漠,眼睛仍旧却亮晶晶看着他。
那时灯火微弱,可在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千万光一样,灼热得几乎将外头的雨声都辟了去。
“殿下,”他轻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后面的柜子,“我那里有给殿下的生辰礼物。”
“礼物?”她愣了愣,须臾后,眉目却微不可查地扬了起来。
站起身走至那柜子前,踮起脚拿下一盏灯笼。
那是一盏无骨灯,一盏粗糙失败的无骨灯。
“这是给我的?”她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是无骨灯吗?”
“是,这是我亲手做的。”他道。
那不过是给钟蕙做礼物时,一盏做废了的灯笼罢了,上头的许多细节都是粗制滥造。
他不过顺水推舟,以此讨个欢心。
她从灯笼里抬起头来,眉眼弯得愈甚,表情比之往日更要生动。
她寻了烛火将灯笼点燃,灯笼上用细小竹尖刺出的山水便映衬出来,她用指尖点了点,灯笼转起了圈,那山水也跟着旋转。
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很是好看。
“第一次做这个,实在粗糙,殿下莫要嫌弃。”他那时说得并不真心,自然也看不清她此刻表情里的欢欣。
也看不到她满是珍视的恋恋不舍。
“没有,”她抬头看他,“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花灯。”
他方时觉得她愚蠢又可笑,便接着皮囊假意勾了勾唇,低头吃了一口面。
做废了的灯,用来送掌中棋。
最好不过的相配。
那山水反反复复映衬在她脸上,他也看得并不仔细。
她离去时,外头雨愈大了,来时不曾撑伞,去时便也是冒雨而去。
他坐在窗前看着玉色道袍冒雨离去。
她将那盏废无骨灯护在怀里,生怕沾到了一点雨水,几乎笼着身子。
廊下的雨水接连成线,桐花从枝头被雨水打落了。
连同屋里的一豆灯光都成了水晕,渐渐周围的水墨将那记忆蚕食鲸吞。
那是最平常不过的雨夜,好像元盈观的日日夜夜都这般相同。
年轻道士把视线重新停在手头这展灯笼上,那灯笼比多年前的那盏要精细许多,他对于边角,刻画的处理都要细腻耐心。
起伏平定的山峦,流淌不停的河流,远离了当年的拙气。
他捏着的竹尖嵌进了指腹里,有些落在了书案上。
他拿起一侧的帕子,将那点血迹用帕子遮住。
然后低头,吹去浮在灯上的那点碎沫,抬手将灯笼支在窗户一角的夹缝里,细弱的一角刚好能卡那根杆子,他寻了烛火将灯芯点亮。
山水便延着那些细细密密的小孔,又穿过多年前的那个雨夜,缓缓映衬出原貌。
他静静看了一会,然后抬手,用不曾被戳破的手指碰了碰灯笼,灯笼便旋转起来。
灯上的山水也起起落落落在他的脸上。
那本停泊的小舟顺着河流漂泊。
待灯笼旋转的速度渐慢,他又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小舟重新启程。
静谧山夜里,桐花落地无声。
草庐里的灯笼一遍又一遍旋转着,围绕在灯笼上的灯火反反复复映衬在他的脸上。
油灯点了整夜,春夜望山,无处不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