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那薄薄的门,看到昨日的那个少女如今愈高了些,她已不着绿色的裙子了,而是一件剪裁很奇怪的玉色外衫,与外头那些人的衣服极为相似。
她脸上的青涩褪去,比他认识的钟盈要更成熟一些,头发成了如胡人那般棕色卷,虽然看起来不是很习惯,但衬着她的眉眼很好看。
唇上的那抹红色唇脂灿烂耀眼,她显得光彩熠熠。
屋子里的门很快阖上,鞋履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快淡去。
他跟着她走在后面。
她在人群里飞速往前,不再是孩童时的天真,也无有少女时的羞涩,而是坚定急速往前。
过那奇怪的绿色灯时,她忽然朝前招了招手。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
远处正站着一个男子,眉目算也俊朗,在看到她的时候,那个男子也欣喜抬起手摇了摇。
她朝前跑了过去,然后亲昵地挽起男子的手臂。
朝着男子肩膀上靠了靠。
他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他在她脸上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肆无忌惮的,名目张扬的偏爱。
带着俗世烟火的暖气。
在他的记忆里,即使她带着光看向他的时候,都只有小心翼翼的温柔。
人群在不断穿过他的身体,他却如何都不敢再往前迈一步,仿佛这短短一步,会将他彻底击垮。
天地迅速旋转,四周的建筑开始以诡异的姿势扭曲。
天地间下了雨,但这些雨并不能真实地落在他身上,只能不停击透他虚薄的影子。
四周奇怪的建筑起了落,落了起。
他在不知不觉里,又回到了那个屋子。
这间屋子比方才还要旧。
但床榻上皆换成了红色的被褥,外头红红闹闹,屋子里便愈发安静,床榻上盘坐着一个人。
她着了身红色的衫裙,身形挺括修长,举着扇子微遮着脸。
脸上的妆容颜色愈重了许多,眉眼皆画得细长,一如他记忆里那日未完的婚宴。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哀落,而是含着淡淡笑意。
他走近了一步。
却扇。
他曾朝思暮想的却扇,如今正近在眼前,他却如何都不曾能为她行了礼。
他眉眼一点一点垂了下来,缓缓蹲下身,如同虔诚信徒的跪拜。
将手覆至她的手上。
透明与实体触及,依然只能在虚空中穿梭而过。
“阿盈,”他轻轻唤了一声。
这是至这里后,他唯一试图发出的声音。
他的手虚虚握着她的手。
她似是忽然有了反应,身体颤了颤,本低着的头茫然抬了起来。
“阿盈,”他努力让自己神情期盼,“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红色瞬间褪色,便成了大片晦暗的重组混合。
这个屋子的日光落了起,起了落。
他被困在原地,仍呈跪着的姿势,那薄薄的门又被打开,他顺着声音看去。
冲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
他皱了皱眉,那小姑娘与她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是她。
“宛宛,不要跑太快啦。”他顺着声音朝后看去。
他看到她已然是中年的模样了,眼角也多了细纹,但身形并未有多改变,头发剪短了些,落在耳边。
神情里的温柔更甚,小姑娘转过头,看向她:“妈妈,这是你以前住的房间吗?”
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是啊,这里是我的房间,妈妈在这里长大。”
“你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妈妈帮外婆去做饭了。”
“好。”那个叫宛宛的小姑娘点点头。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他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看着这个与她极为想象的小家伙。
他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新的生命,是来自她身体的孕育。
他本以为自己会嫉妒,却不曾想到,心底先有的是好奇。
这是她孕育的生命,是她生命的延续。
他小步走近,在距离宛宛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她的头发也和她年幼时一般扎成两个辫子,上面捆绑了彩色的绳子。
小家伙爬上了床,脚落空,抬了几下脚。
然后抬起眼睛,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他也低头看着她。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她的声音清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