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并无他人。
“我说的就是你,你不用回头看人。”宛宛歪了歪头。
他这才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你,看得见我?”
“我看得见。”她点点头,“妈妈说,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去上学,也看见过一个穿着蓝色古代衣服的叔叔,我想,应该是你吧。”
他蹲下身。
“你妈妈看见过我?”
“是,”她点点头,“那是我最喜欢听妈妈讲的故事,后来我问过外婆,但外婆说那是妈妈的幻觉。”
“我听人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神,你是妈妈的守护神吗?”她追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着她吗?”
这样疑惑的表情从与她相似的眉眼中表露出来,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在这一刻他才敢确定,这真的是她的女儿。
他其实并不喜欢孩子,但看到宛宛,他发现自己也没这么厌烦:“不是。”
“那你是什么?”她又问,“你为什么要跟着妈妈呢?”
“她是我的神,我曾经受她庇佑。”他低声道。
他想抬手摸了摸宛宛的头发,尝试几次都只是穿了过去,便只能缩回了手。
“妈妈以前是神仙吗?”宛宛瞪大了眼睛。
“是。”他点头,“她是我的神仙。”
“那你来,是想继续求妈妈保护你吗?”她还不会用词,保护这个词语说得磕绊。
“我没有资格再祈求她,我只是想开看她一眼。”他顿了顿,“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妈妈当然很幸福,因为她有我,有爸爸,我们都会给她幸福。”她说话的时候,两个小辫子左右晃了晃。
“特别是我,只要我在,你就放心吧。”她笃定道。
“好。”荀安点头,温柔笑了笑。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也不敢想象,钟盈为人母是什么样子,如今看来,比他能想象出来的要好很多。
他站起身,往屋子外看了一眼。
她就站在距离他几步之远处,那透明的玻璃将她的身形清楚映衬出来。
她没有经历过由他亲手缔造给她的苦难,从幼年至成年,她自始至终都被幸福包围着,无有阴霾,不见晦暗。
温柔,平顺,按着烟火俗世的方式成长成现在的她。
这才是她应该有的人生。
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我要走了。”他回过头,对着宛宛道。
“你不留下吗?”
他摇了摇头。
“不留着了,”他道,“她这样,很好。”
就如同凉州的那个烟火夜里她与他说的一般。
他忽然明白了她当日说这句话的心情。
无可奈何,却又顿生释然。
“我这样,也算得上好。”
宛宛看着那个人逐渐透明,最后成为了蓝色的烟雾,成为了空气里的尘土。
她突然跑出去,扑进了钟盈怀里。
“宛宛,怎么了?”钟盈蹲下身,把手往围兜上擦了擦。
“妈妈,那个人,那个人,他走了。”宛宛有些哭腔。
“谁走了?”钟盈不解,耐心问。
“你,你庇佑过的人,走了。”
“我庇佑过的人?”她疑惑了片刻。
“你以前说过的,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叔叔。”
“蓝色衣服?”钟盈皱了皱眉,将宛宛揽进怀里。
蓝色衣服?大概是什么她以前认识的人吧,可能宛宛突然想起来了。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抬头看向高楼间渗过来的余晖,无端的,心升起了难以言明的难过。
但这难过并未持续多久,外头门开了。
“爸爸。”宛宛离开她的怀抱,扑进男子的怀里。
她的丈夫将女儿抱了起来,见着钟盈的表情,男子担忧得走近一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钟盈摇了摇头。
方才堵在心口的情绪一瞬散去,连同宛宛也将方才的那点失控情绪忘得烟消云散。
她揽过她的丈夫,然后将宛宛抱了过去。
“吃饭咯。”
无谓的情绪并不能主宰生活,她喜欢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不想去思考虚无的事情。
烟火三餐,所爱于侧,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