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他记忆里那般,却少了温热,而是透着疏离的冷意。
“殿下。”他抬起头,迫切唤了一声。
双膝向前挪了挪,却在她衣角前停住了。
茗礼已然挡在他身前。
“殿下的话,你听不懂么?”茗礼仰头道,“你今日救了殿下有功,要什么赏赐待回去府上领了就是。”
荀安把头低下,从冒着尖砾之间,他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她的云头履藏于玉色衣角下。
“我,我知晓自己身份卑微,但,请殿下听我说几句话。”他将额头触及那尖砾之间。
那落在水潭里的明月彻底碾碎,成了黄晕晕的一池碎星。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听他说话,但他不想对她再隐瞒任何事。
他怕自己来不及,即使他其实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将她拥入怀中,可此刻对着这轮明月,他先需坦诚自己的所有。
“我是河西荀家荀朔六子,当年侥幸活下来,借于乐人一直隐藏身份,于邑京苟活多年,机缘巧合下,如今掌东西市牙帮。今日之事,本是我假意借了匪徒,想要引起殿下注意,但不知真有人竟想要刺杀殿下。”这段话他曾腹稿了数遍,一口气接连说毕,仍有喘气。
前世他初见她时,谎言作真心;如今,他将自己的不堪,肮脏都递交给她。
由她来判他的生死。
“我昔日曾有许多执念,这些执念伤害了殿下,我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再说这些话也是可笑之极,”他深吸了口气,继续伏身,“我不自量力,但即使无用,却不想再犯下昔年的错误。”
“我,一直仰慕殿下,一如昔年,延于来世。”
那池上的月色淡了,四周草木有了沙沙轻响。
他闭上眼睛,不敢抬头看她。
他想说的皆已说毕,即使她要他立刻自刎,他也绝无犹豫。
前世未言,今生已诺,死而无悔。
后方传来声线不迭的马蹄声,有人翻身下马,跪在他身侧。
“殿下,匪徒皆已斩杀,”那是骆丰的声音,“匪徒身上落下的忍冬纹玉佩,已由李沙迟进宫面呈圣人,临王此次想必再难借口逃脱了。”
“此次殿下的计划,大获成功。”
骆丰说毕,看了眼旁侧的荀安。
“殿下,这是?”
“这是叛……”
茗礼方要开口,身后女子淡淡开了口。
“他方才救了我,你着人赏赐吧。”
玉色的道袍微动,很快消失在他能触及的视野里。
四周人渐渐散去,唯独他一人还叩首原地。
池边的的水潭又呈了原来的镜面,里面仍是方才那轮月色。
直至月上中梢,他身体才稍稍有了反应,衣袍微动,他站起身。
“荀,荀兄。”他身后有人踉跄跑向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姚瞻。
“荀兄,你如今可是在殿下面前大出了风头,哎?”姚瞻四下张望一眼,“某竟没想到,咱们这次遇到了真的匪徒,长这么大,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死人,不过,某方才看到殿下身边的骆将军赶来了,想着定是不会有事……”
“荀兄,殿下竟没有带你走吗?”
荀安站起身,他拾起一旁遗落的刀。
他没有回答姚瞻的话。
“殿下为何没带你走?”姚瞻还在后头喋喋不休,“不该啊,你这英雄救美差点都豁出去了命,殿下怎会无动于崇?”
“难道殿下不喜欢这样的?”
他一路跟在他后头自我佐证,又自我否决,几乎没有停下。
“荀兄,荀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姚瞻见荀安不言,扯高了声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