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4：天狗食月（2）
【在我们这个时代之前，历史上还没有一个社会在没有宗教帮助的情况下成功维持道德底线的重要例子。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试图将政坛与所有教会分离，但他们却仍然借助宗教来维持社会秩序。】——勒内·里昂，1968年。
……
对那些仅仅听说过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名字又并未对他加以特别关注且没有更多机会了解相关机密的加拉尔霍恩内外人士来说，这位曾经在统制局防卫计划部计划科战略室担任一系主任的青年军官自从在多特殖民卫星群越权行事后就人间蒸发了。有人谣传说他已经在接受监察局秘密调查的过程中被自杀身亡，又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他为了逃过进监狱的下场而选择成为暗中服务于监察局的影子部队成员，另有一些更加天马行空的想法认为麦克尼尔估计是去当雇佣兵或宇宙海盗了。
外面谣传的消息越离谱、越远离事情的真相，麦克尼尔就越高兴，这至少证明加拉尔霍恩对信息的封锁和对参与秘密行动人员的保护较为到位。然而，即便加拉尔霍恩近期的举措稍微令他满意了些，已经在金星圈徘徊了半年之久的麦克尼尔也没有因终于得以返回地球圈而摆脱掉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他希望局势在他返回地球圈时能有所好转，但世事无常，事态的变化让他实在笑不出来。各方之间的矛盾日趋激化，加拉尔霍恩、四大经济圈、民间武装组织、火星解放战线……还有千千万万被裹挟于其中的人们，缓慢而坚定地推动着局势向麦克尼尔更不愿看到的趋势发展。
当然，这原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有更加混乱的局势和秩序全面崩溃的前兆才有可能促使加拉尔霍恩真正迈出从源头上改变现状的第一步，而且即便是麦克尼尔也无法断言加拉尔霍恩一定会改过自新——外界的强烈刺激换来的还有可能是疯狂的加倍反扑和比原先更加保守的作风。他不是起初推动事态朝着如今的趋势发展的人，自然也没有必要产生不必要的负罪感。
和最后一批驻扎在金星圈的战友们静悄悄地返回地球后，麦克尼尔决定先去拜访罗根。罗根在麦克尼尔前往金星圈执行任务期间一直帮助麦克尼尔管理战略室一系，很受同事们欢迎。虽然麦克尼尔不大可能官复原职，但罗根仍然以麦克尼尔的代理人自居、称事事都要办得符合麦克尼尔的心意。
“你回来得有些晚了。”麦克尼尔进入战略室一系的主办公室时，惊讶地发现其他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罗根还留在主办公室左侧的主任办公室里整理档案。见到消失了将近半年的麦克尼尔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罗根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丝毫的惊讶，仿佛麦克尼尔昨天才和他见过面一样。“……是什么使得你在金星圈滞留了这么久？其他人都已经分批返回了，我当时还以为你会跟随护送拉塔托斯克设施的部队一起回到地球圈。”
“我们给金星圈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即便我和其他人没有能力解决金星圈的问题，在我们走之前我想我们起码要消除我们带来的麻烦。”麦克尼尔看上去很疲倦，他消瘦了一圈，两侧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说话时牙齿也总是不自觉地打颤，“我来这里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他们都去哪了？”
“休息。”罗根言简意赅地说，自己担任一系主任后根据实际需求调整了一系的作息模式，以最大限度地提高办公效率。“这些没什么本事又总想让自己的工作看上去有些价值的家伙整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很碍事。”
“我也知道你嫌他们缺少能被你看上的能力，可我们有理由和义务维持办公场所的良好人际关系。”麦克尼尔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自己从咖啡机里接了一杯咖啡，“再说，你担任一系主任之后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能让大家耳目一新的方案。给这些在你看来碍事的家伙过多的自由时间不是合适的安排。”
“现在我只会在需要拉拢他们分摊功劳的时候让他们做些象征性的工作——只要能以目前状态维持下去就好，我们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有更重要的工作值得我们去在乎。桌子上这些垃圾才不值得我浪费精力。”罗根向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而后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也许他们要寻找的时机很快就要到了，“你在金星圈游荡了半年，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并尊重你的意见。”
该从何谈起呢？麦克尼尔自己也不太清楚。要先说说金星圈的本质吗？金星圈理论上是用来关押重刑犯的蛮荒之地，然而在这里充当囚犯的除了犯人之外还包括金星圈居民、金星圈殖民地公司甚至是加拉尔霍恩金星支部本身。那些在世界的其他角落无法生活的人们试图逃到一个现存秩序掌控力最虚弱的地方，到头来只是一头扎进了另一个陷阱而已。金星圈的重刑犯们成为了加拉尔霍恩金星支部和金星圈殖民地公司赚取外快的工具，而存在意义仅是充当金星圈景观的平民所享有的安全甚至还不如囚犯——这些不属于四大经济圈公民的人，在法律意义上从未存在过，自然也无法得到人的待遇。
要谈谈火星解放战线的火星外战略吗？火星解放战线重点经营的势力范围必然是火星，不过将影响力渗透到火星之外以牵制加拉尔霍恩的军事力量对解放战线来说同样至关重要。和那些因平时和加拉尔霍恩火星支部的恩怨以及解放战线通过技术手段获得的高额赏金而卷入战斗的火星雇佣兵不同，伪装成宇宙海盗活动的解放战线武装人员从某种角度来说掌握着火星圈以外解放战线组织的生命线。就连加拉尔霍恩也无法从现存的宇宙海盗中区分真正的罪犯和以犯罪活动获取必要资源的解放战线武装人员，而四大经济圈加紧建设国防军无疑成为了加拉尔霍恩最终下定决心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打击宇宙海盗的直接推手。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过了许久，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叹着气对罗根说，倘若火星解放战线愿意安分些，他早就该集中精力解决加拉尔霍恩的内部问题了，“我得承认，火星解放战线是利用线性秩序的漏洞达成他们自身目的的典范……用雇佣兵和宇宙海盗来掩护自己的活动，其结果是推动了长期默认现状的加拉尔霍恩决定大力打击民间武装力量。但是，我仍然不确定他们和MA重现人间的关系。”
“这很重要吗？”罗根明知故问地打开了室内的照明灯。
“没有人可以控制MA。三百多年前的人类做不到的事，解放战线也做不到。诚然，技术是中立的，解放战线会产生借助MA的力量打破加拉尔霍恩的秩序这种念头也在情理之中。”麦克尼尔又接连喝了两口苦涩的咖啡，语气凝重地说，他并不在意解放战线在为火星人争取自由的过程中更多地使用暴力，甚至对加拉尔霍恩的疯狂报复相比加拉尔霍恩对火星人所做的一切都实属小巫见大巫了，但试图把险些毁灭人类文明的古代全自动战争机器释放到人类社会中则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他们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说成功地利用一些古代技术使得他们产生了MA也可以被驾驭的幻觉？”
“对我们来说，是幻觉；对他们来说，可能不是。”罗根双手交叉，心平气和地对麦克尼尔说，加拉尔霍恩监察局和警务局已经和火星解放战线周旋了10年，迄今为止就没能找到什么和解放战线领导层有关的具体情报。“不觉得很反常吗？再严密的组织都不可能这样彻底地藏匿身份信息。加拉尔霍恩的人想不到，但是已经造访过多个平行世界的我们不该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