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夏,沐深行第一次见着沐芊。----更新快,无防盗上---彼时她刚满十岁不久。
他放学回家就看见沐瑸,身旁站了个矮瘦的黄毛丫头。沐瑸指着家里仅有的一间客房对她说:“以后你住这里。”
沐深行目光冰冷,他忽然又多出来一个妹妹。类似的事情之前发生过一次,他勉强适应了,但看这女孩真要在这里长住,就有股无名火往上冒。
沐瑸和他向来没什么话,临走时说,以后每月会多打一些钱给他。
照顾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笑话。
沐深行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只听隔壁的响动不绝于耳。踢开房门时,那个黄毛丫头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在整理东西。
半个行李箱都装不满的几件旧衣服,两本破破的笔记本,还有一个脱了漆的月饼盒。
“你又是哪个女人生的?”阴影罩下,他一脚踹开她那些破落的家当,“农村野鸡?”
她小脸白白的,不说话。
瘦弱的肩膀抖了下,她俯身去捡,只剩最后那个月饼盒时,他又踢了一脚,盒子飞过去砸到墙面,开了。一个相框,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相框破裂,细小的残片落了下来。里面装着一个女人的黑白照片。
他比她动作更快,捡了起来。然后他看清了照片上那个女人的模样。
——他的母亲,蒲斐。
“你还我妈妈。”她哽咽着抓回那个相框,看到面上的那层已经裂痕遍布,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沐深行怔在原地。
“...对不起。”他低低道歉。
沐芊吸着鼻子,没有理他。
还在上学期间,沐芊随这次搬迁转学到臻叶小学。沐深行送她去学校。到放学时,她的书包背带承受不住新书的重量,断了。她只好把书包抱着走。
是那种深驼色的帆布包,很破,很旧。他抽走她怀里的包,单手揽着,看了眼就蹙眉:“用了多久了?”
“....四年。”
沐芊说话很小声,要凑很近才能听见。毛边的拉链开了半大的口,里面装着她的文具,之前他在行李箱里看见过。
一本破破的笔记本,一只生锈的笔盒。
沐深行说:“买个新的吧。”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逛街。
货架正中有一个HelloKitty的淡粉红的小书包。价格挂在那里,很贵,她不敢挑,跟着他走过去了。过了几秒钟又回头,巴巴地看了一眼。
沐深行感觉到了,顿住脚步问她:“有喜欢的了?”
她低下头,“...没。”
口是心非的回答。他回望过去,一排花花绿绿的书包里,就数粉色的那个最是精致显眼。
“这个。”他指了指,对售货员说。
很快就结账了。沐芊根本没想到他会买,神情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抱着那只小书包不动。他要帮她拿,她摇头说不用,自己将书包背在背后。那眼神亮晶晶的,像是遇到了多令她开心的好事情。
和那个叫赵什么的比起来,满足她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功课不行,人却是懂事的,有时他回来晚了,到家时她已经做好了饭。就算他不在家,她自己也会煮饭,收纳,渐渐地他什么都不管了,饭也不做碗也不洗,由她像个小保姆似的在家里乱转。
初二这年,沐深行暗恋的校花变成了他的同桌。
校花喜欢热闹,在她生日聚会那天,邀请了班上绝大部分的同学。
他为此准备了一个下午。
当天放学,他和朋友一起搭地铁到城西,夜间最繁华的娱乐场所。
一群人玩到接近半夜,唱歌喝酒,真心话大冒险轮流,十四层的大蛋糕糊了每个人一脸。
聚会散时,沐深行才发现手机多了三十几个未接来电,二十多条短信。
“....臻小举行的秋游露营,遇上泥石流。大暴雨,路面都被封了,师生被困在营地,傍晚才转移到平苑安全区.......”
玩得太疯,他竟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
去到那里时,学校的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除了沐芊。她缩在角落那里,眼睛红得像桃子。
守在那里的老师气得破口大骂:“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校长亲自去你们家找,也没见到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得早的那批,在泥石流里遇难了!”
他一连说了许多声对不起,拉沐芊回去。走出很长一段石子路,才发现她一瘸一拐几乎站立不住,撩起校服裤管,崴伤的脚脖子已经肿了个大包,她却一声不吭。
沐深行顿时产生一股想要骂人的冲动,但因为迟到太久没了底气;他把她打横抱起,去医院急诊处理崴伤,又开了许多外用药。
离开时已近凌晨两点,路上没有行人,安静得能听见附近草丛里低低的虫鸣。沐芊看着他的领口,哑哑的声音问了句:“哥哥,你去哪里了?”
“老师找我帮忙,来晚了,抱歉。”淡漠的语气,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他的心虚。
“喔。”她垂下眼睑,没再说话。
回到家里,他脱下外套扔进洗衣机,才看到衬衫衣领上沾了一圈的香草奶油。
这个夜晚沐深行严重失眠。
闭上眼睛,就想起沐芊蜷缩在墙角哭着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那场景让他莫名烦躁。
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身。
拿着那袋子外用药,敲响了沐芊的卧室门。
她一瘸一拐走得慢,起球的睡裙皱巴巴的,开门与他对视时还有些呆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个袋子。
他往后避了避,哑声说:“这个要包扎,我来。”
沐芊坐在床边,看他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她受伤的脚脖子,往上面涂药。
动作轻缓温柔。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他指腹碰触的地方敏感得发痒,她咬着下唇忍耐,还是抑制不住微微颤抖。
沐深行以为弄疼了她,有些不忍,凑近过去轻轻给伤处吹气。
温温凉的气息,致命的过电感。
她呆呆地看他,水润的眼睛划过一抹怔忪。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沐芊上学放学,都是他背着去的。教室在六楼,他把她送到座位细心安置好,自己才去学校。
十四五岁的沐深行,已经长得极好看了,个高腿长,眉目惊艳,搁人群里都能在第一瞬望见的显眼。
有星探相中他,被他拒绝。附中校草的称号,坐得更实。
抽屉里总塞着女孩子送来的情书,就连路上都能遇到十几份。
每次他送沐芊来校,周围小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要么停止,要么为吸引他注意一般故意放大,眼睛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沐深行却注意不到似的,余光都不给她们一下。
沐芊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生病。他准备了医药箱放在她房间,自己包了所有家务。周末附中举行篮球比赛,他只打了半场,就要叫替补。
原本遥遥领先的六班,分值越差越大。
江一琛急得干瞪眼。
苏泽带着满头大汗去找他,平生第一次见他背女孩子。那女孩身材娇小,浑身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睛大大的又软又亮。她胳膊环着他脖子,稚嫩的天蓝色裙摆从他手腕处垂坠下来。
臻叶小学的校服。
“阿行,你……”
苏泽支支吾吾几声,摸摸自己的鼻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这是?”
沐深行皱眉,垂眸说:“我妹妹。”
苏泽一惊。
“你有妹妹?”之前好像没听说过。
他很平静地嗯了声,背着女孩转身走了。
那时班里有几个同学,家里都添了弟弟妹妹。新生的孩子总会引起讨论,沐深行则是闭口不提。
越来越多男生关心他家里多出的那个念小学的女孩。
“阿泽说你妹妹可漂亮呢,”许之州好奇得不像话,“多漂亮?比校花漂亮?”
沐深行白了他一眼,没理。
十四岁的林若嫣已经是公认的美女,大家都喜欢用这个标准来做衡量。超级漂亮的女明星,那就是一点三个林若嫣。一般班花,那就是零点五个林若嫣。
在许之州的追问下,苏泽回忆说:“一点二个吧。”
大家哗然,那就是比校花还漂亮了。
江一琛有些不信。
“人家年纪小,长开了潜力无限。”苏泽舔舔嘴唇,“在阿行心里肯定不止,他可是妹控呢。妹妹脚崴了,他给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上下楼都抱来抱去……”
沐深行扔了笔。
“不八卦你会死?”
许之州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沐深行父母离异,他自小和父亲关系不好,常年一个人住。忽然多出一个十岁的妹妹,他们省不得往赵雪晴的方面想。
可是沐深行对那一位,半点也算不上好的。
“那妹妹和你亲着呢?”
“嗯。她跟的我妈。”沐深行低低说。
许之州知道他母亲病逝的事,没再问了。
沐芊抱着毛毯不敢动,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半干的。沐深行挪过凳子坐她对面,一圈圈拆掉她脚踝的纱布。
伤处已经消肿,淤青也淡了很多。苍白的皮肤很薄,能看到里面细细的血管纹路。
骨架极纤细,他轻松握住。
力道沿着踝骨传上来,带着熟悉的体温。她身体抖了抖,没有发出声音。
沐深行轻轻按了按,目光盯着她。
“疼么?”
“不疼了。”她摇头,声音很糯。
他把被子拉过来,盖住那双白嫩小巧的脚丫,移开凳子起身。
“明天自己上下学,注意安全。”
“....嗯。”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沐芊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
生活又回归了原本的轨迹。
晚上,沐深行在房间看书,沐芊找他问不会的题。
他成绩一直很好,稳居年级第一,附中光荣榜首年年贴着他的照片和名字。他极度自律,却不是时时用功的类型,通常不到晚上就已经把作业挑着写完了,不是出去锻炼就是玩模型,看沐芊压根不懂的书。
她那些难解的题目,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笨。最后教一遍。”他不耐地皱起眉,在稿纸上写过程。
沐芊数理基础极为薄弱,很多公式她连原理都不知道,他那些简略的步骤对她而言有如天书,根本没法看懂。
除非从零教起。
沐深行尽可能写出他认为最详细的答案,稿纸上的式子从两行变成了五行,他把纸笔一起塞给她,然后继续手上的事情。
那是一架结构极为复杂的飞机模型,细碎零件堆满整桌。沐深行对着图纸拼,动作很快,大约四十分钟完成大半,不留神她正盯着他,呆呆地看。
“小孩子快去睡觉。”他驱赶。
沐芊转身往回走,临到房间门口才想起作业还是不会。她张了张口,他已经搭着毛巾去浴室了。
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摁着什么。
“哥..”
沐深行望过来,深眸如星。她心跳一滞,极小声地说:“..还有两题。”
怕他嫌烦,她少报了题目的数量。
他微微抿唇,拿手机的手垂下,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低柔道:“周末教你。”
九月雷雨季,下午天色阴暗。
风摇动学校门窗,不时发出声响。
沐深行升高中后放学时间变晚,平时是沐芊先回家做饭。周五傍晚他约会,到家已经很晚了,沐芊还没有回。
窗外电闪雷鸣。
他低咒一声,打伞去学校找她。偌大的教学楼,教室的人全走空了,南北楼中间的综合办公室亮着半明半暗的光。
戴眼镜的女老师还没走,沐芊站在桌子旁边挨训,面前摊着一张画满红叉的试卷。
“你以前的学校教过代数没有?!你们那里老师都没水平的?上课半学期了,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你是猪吗?!”
沐芊低着头不吭声。
女老师见她不应,骂得更加难听。她带的班从来没有学生数学不及格,现在沐芊数学拉了全班后腿,她的奖金被扣大半,越想越气,又恨恨地在沐芊脑门打了两巴掌。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一柄雨水淋漓的高尔夫伞飞进来,砸在桌面上。
女老师差点被吓破了胆,面色煞白。她惊慌站起,扶稳眼镜,对面少年一身黑衣,神情冰冷至极。
沐芊不知道沐深行会来,眼泪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他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对那女老师说:“校长很快会接到投诉。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沐瑸捐了那么多栋楼,没理由让她被老师欺负。
沐芊被他拉着走,左手抓着那张墨迹斑驳的卷子。接近楼梯口的时候他俯身,指腹抹去她眼泪,视线恢复了一点清明。
“那老师留你几次了?”
“..两次。”她嗓音沙哑呜咽。
“除了打头,她还打了你哪里?”
“背后。”
他轻轻给她揉了揉,皱眉:“以后有这种事,直接跟我说。”
雨势极大,台阶下积水深如粼粼湖面。沐深行看了看她脚上的白布鞋,还是把她抱了起来。身体腾空吓了她一跳,她不知所措地抓着伞,伞柄打到了他额角。
“拿稳。”他低声命令。
沐芊把卷子塞进口袋,双手握住伞柄。她很轻,沐深行抱着她很容易就蹚过了那片积水,他走了一段路,沿途仍有不少坑洼的地方,索性不放她下来,一直抱着她走到单元楼下面。
“噫,不知道是哪家的妹控。”苏泽站在对面阳台,笑得贱兮兮的,似有深意。
沐深行猛地一甩伞,飞出去的水滴溅得他直往后躲。拉沐芊要走,又听苏泽说:“阿行,你不是去赴那谁谁的约吗?这么早回家?”
“她临时有事。”
沐深行人缘好,朋友多,沐芊想不到那一层。他们简单说了两句,没有再聊,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深了。
吃过饭,他开始履行教她题目的承诺。
沐芊学得勉强,很多时候在死记步骤。他嫌她笨,她眼里又有水光冒出来,看得他不忍心,只好放慢速度来教她。
“爱哭鬼。”他笑。
沐芊没有办法反驳,不吭声。他讲完题就出去了,她一个人在他房间做作业,不多时他拎着一只小盒子进来。
粉蓝的颜色,花花绿绿。
沐芊看到上面的字样,意识到是小区外面卖的蛋糕,那家店价格很贵。
他不疾不徐地拆开盒子,在那只栗子蛋糕上插两根蜡烛点着,关上了卧室灯。
蛋糕香甜,饱满的栗子围成一圈,她眼里倒映着两粒如豆的烛光。
然后她听到有生以来的第一句祝福。
他说:“生日快乐。”
沐芊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
她望着面前的蛋糕,呆呆看了许久,眼底慢慢浮起一丝暖热,伴随着淡淡的雾气。
是蛋糕...
她以前想望过好多回,只在同桌生日时凑巧才吃上一口的蛋糕。
那次她还没有吃到里面柔软的糕胚,她吃的是蛋糕表面的一颗红色的小果子,沾了些许奶油,很甜。
她好想再吃一点,但是同桌没有再分给她的打算了。她就那样羡慕地看着,听同桌边吃边问:“难道你过生日,你爸爸不给你买吗?”
“...”
沐芊小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摇摇头。
她没有爸爸。
同桌吃得很香,并未觉察她变得低落的神色,大大咧咧又问:“那你妈妈会买吧?再不济也有姑姑舅舅叔叔阿姨.....”
同桌的话还没有说完,后桌就响起刺耳的哄笑声,一群孩子以最不加掩饰的恶意尖锐道:
“蠢货!”
“..你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啊,她妈是个疯子!”
“她妈得了失心疯,被赶出家门了,整个村都没人靠近她们家!每天都听见她妈像个女鬼一样在哭.....”
混乱的嘲笑声中,沐芊看到同桌不可思议的眼神,接着就是满满的惊悚和排斥。她原本苍白的小脸,瞬间惨败下来。
她颤抖着摇头,张口想要解释,却见同桌伸手护住自己的蛋糕,连身下的桌椅都往旁边挪开了些。
那天下课,同桌就调换了位置。
沐芊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蛋糕了。
但是现在,她又转变了念头。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她从没想过会有人陪她过生日,还给她买来一整个蛋糕,这是她以前不敢奢求的愿望,此时却像做梦一样实现了,特别的美好...
她愣愣地看着沐深行给蛋糕插上蜡烛,点燃。烛光如豆轻轻摇曳,那画面柔暖模糊,伴随着八音盒清悦的生日歌曲。忽然灯灭了,只有烛光亮着,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耳边响起他好听的声音。
“怎么不吃?不喜欢?”
“不是....”
沐芊用力摇了摇头,眼底不知何时变得厚的水雾终于溢出。她慌忙抬手擦去,看清身边的他俯身拿出刀叉和纸碟,放在她面前。
“快许愿,吹蜡烛。”
她不熟悉这些环节,生涩地模仿记忆里类似的画面,闭眼默了一会,就鼓气吹蜡烛,但是吹了好几次都没有灭。
她听到沐深行发出的轻笑。
苍白的小脸染上一抹羞赧,她又是紧张又是无措,索性一根根把那些蜡烛□□吹灭,流下的烛泪烫到了她的手指。她往后缩了缩,眼前忽然明亮了,沐深行打开了灯。
他缓步过来帮她切蛋糕。
夜色清凉,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沐芊看着蛋糕慢慢变成两半,再变成四半,最后是六半...他切得平滑齐整,每一块都是完好的,然后铲了一小块,放在她面前的纸碟子上。
那时他很重视身材管理,不吃甜食,她以为他其实是疼她才留给她的。她不舍得马上吃完,一夜只吃一小块,这样就可以吃六天。
这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蛋糕,绵密里有种微微的甜香,像化开的棉花糖,一丝丝融进了骨髓里。
沐芊十一岁半时,沐深行给她买了一只白色的手机。
翻盖设计,很漂亮,她特别爱惜,拿到手以后就学着存通讯录的号码,一一备注:
哥,陶婉,还有爸爸...
沐深行和陶婉的电话都能打通,沐瑸的打不通,好几遍都是这样。
沐深行拿过她手机,摁下挂断。
“你觉得沐瑸很好?”他连名带姓地问她。
沐芊讷讷,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除了送她来锦城那次,沐瑸都没再出现过,电话也没有。
在她的认知里,沐瑸可能是工作太忙了。
“...还行。”她试探着说。
软软的嗓音透进耳膜,他眸底露出些浅淡的笑意。
小孩子笨一点不是没有好处的。
沐瑸根本不管她。
“周六我去云城比赛,下周一回来。手机收好,遇事及时联络。”他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开始收拾东西。
那个比赛跟案例分析有关,她并不懂,只知道苏泽等人跟他同行。夜晚许之州来,说干脆连她一起带去。
“妹妹这么小,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去那边还能开开眼界。”
苏泽:“主意不错,就是宿舍房间不够,可能要住酒店。”
许之州:“住什么酒店,你看她那体积,床都占不了四分之一,跟阿行一起不就行了...”
沐芊抬眸看沐深行,他合上了背包的拉链。
其实她有些想去。
但沐深行开口了,他说:“别开玩笑,是比赛又不是旅游,被导师看到也不好。”
“难道不是因为校花也去,怕打扰....嗯?”江一琛斜眼,有些贱贱的。
沐深行作势要打他。
沐芊心里一空。
那感觉有点难受,隐隐的,说不出来是什么。
“妹妹真的不去?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许之州问她。
沐芊搅着手指,点头。
她很听话,他不想她去她就不去了。
沐深行怕她又哭,临出门时抱了抱她,哄她说:
“在家听话,带手办给你。”
报名这些比赛有成绩限制,如果在附中学习一般,那么很多活动都没法参加。
沐深行在比赛里取得了最好的名次。具体的细节,沐芊依然记得很清楚。
他确实带很多礼物回来了。
后面还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
他有时候很疼她,有时候会显得不那么耐心,但总归是对她好的。
在她那种病态的迷恋被他发现之前。
沐深行从一个建模大赛里获得金奖,奖金十万。附中表彰他的荣誉,拍下他的照片贴在校外的宣传栏里,整幅墙面都是他的海报。
十七岁的他还没完全长开,已经俊美到不可方物。星探骚扰是家常便饭,走在街上都有拍广告的人拦住。
加上他成绩优异,能力卓众,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女生绕到沐芊那里给他送情书。
沐芊并不是每封都如实转交,大部分被她偷偷地扔了,像是小偷一样的,害怕被沐深行发现。
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他太忙,除了高考的科目,还要学习专业课,接受高强度的身体素质训练,准备各种各样的测试。
有时躺在沙发休息没多久,就在那里睡过去了。
沐芊每次都会帮他盖毯子。后来发现他很难醒,便坐在旁边看着。
他皮肤很好,干净白皙,眉峰利落,睫毛又长又密。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很浅的颜色。
她耳根发热,不觉伸手去摸,温软的触感贴着她指尖。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惊慌地回看他,他还在睡。
这么几次,她胆子肥了,开始偷偷地亲他。
先是亲他的脸,后来亲的是嘴。
沐深行并不知道,醒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过,彼此相安无事。
直到一天中午。
负责训练的老师跟沐深行沟通,因为集训和考试的安排冲突,要调整时间。----更新快,无防盗上------这天他不用去学校,在家补休了好几个小时,沐芊回来时他已经快醒了。
隐约唇上触感温软,近在咫尺的空气带着淡淡的奶香。
他睁开眼睛。
意识到被发现,沐芊登时惊慌失措,极度慌乱中脚步踉跄,险些扑回他身上。
时钟一秒一秒地走着,屋里的空气寂静得令人害怕。
沐深行盯着她看了一会,嗓音低冷,“你在做什么?”
“....”
沐芊小脸红一阵白一阵,身体瑟瑟抖着,没有发出声音。
她一直藏得很好,他以为存在误会的可能性。随着她转身想跑,他神情渐渐阴沉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沉寂的氛围里,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我去做饭。”她明显紧张,冰凉的指骨蜷缩着,随便找了个理由想要脱身,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却忽然加重。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喜欢我?”
“没、没有。”她讷讷否认。
沐深行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忽然就不敢再问下去了。
他松开了手。
这顿午饭的气氛诡异而沉默,令人食不下咽。沐芊有些心悸,抓着筷子偷偷看他,他余光也感觉到了,碗底磕在桌面发出一声清响。
“哥..”
“学校有事,我先走了。”沐深行冷淡地说。
他单手拎起黑色背包,没一会就出了门,只剩她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对面那只碗,米饭一口未动。
她低下了头。
“你要住校?”许之州抬高了音调。
沐深行颔首,“床位借我。”
他和苏泽家都在老社区,学区很好,从小就没有住过校。许之州羡慕不来,搬家后才勉强改成保留床位了。现在沐深行说借用,他不觉就有些奇怪。
“不是,你咋忽然想不开啊?食堂难吃,睡觉吵,热水少,一大堆缺点,你确定你要住校?”
沐深行:“住校有住校的好处。”
他不想去思考沐芊为什么会对他那样,这段时间更不想再看见她。出于亲缘之间对性的厌恶,他根本无法像往常一样和她相处。
“想念女朋友就直说嘛,热恋期分不开,成天想腻在一起。”苏泽笑道,“她就住我们后面那栋楼,阿行,你有福气了。”
他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至将至,外面姜花开得灿烂。
叶子是深青色,花瓣则是雪白的,浅黄花蕊点缀其间,纯净怒放的美。
沐芊蹲在旁边看。
陶婉从里面摘了一朵,别在她头发上。沐芊这才回神,伸手摸了摸,把花摘下来:“你没回去呀。”
“昨天不是说好,我去你家玩吗?”陶婉有些怀疑她的记忆力,“你说教我包饺子的,你做的水饺特别好吃。”
沐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家里很干净,一切都井井有条。两人钻进厨房,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聊天。
“芊芊,你哥今天也不在家?”
“...嗯。他出去了。”
“难怪呢,这么安静。”陶婉捏捏她的脸,“你最近是不是减肥了,脸上都没肉了。”
“没有。”
她只是,有点后悔。
陶婉:“临春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店,卖的裙子特别漂亮,就是码数偏小,你这样的可能容易穿上,吃完饭我们过去看看。”
“..好。”
这段时间沐芊老是走神,陶婉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总觉得她没之前精神了。沐芊自己也意识不到,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芊芊,你是不是有情况了?”陶婉凑近问。
沐芊听不懂,一脸茫然地看她。陶婉想起最近班里换座位的事,试探道:“因为你的旧同桌?”
“..没有的事。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
“那你难过啥?”
陶婉洗去粘在手上的面粉,“——跟你哥吵架了?”
沐芊没了声音。
她本来想和沐深行认错的,但他不接电话,也不回家来了。苏泽说是最近忙考试的缘故,可附中离他们家很近,他以前从来都不住校的。
陶婉见她眸光微动,知道猜中了,安慰说:“别多想啦,你哥不是跟你冷战才不回来的。他只是谈朋友了。”
沐芊怔忪,“什么朋友?”
“女朋友啊。”陶婉说,“你不会不知道他初恋的事吧?他跟校花快三年,双向暗恋,今年初春才修成正果。现在热恋期,肯定少不得腻在一起了。”
“哎,你说不新奇,喜欢你哥的人很多,他答应还是第一次;说新奇吧,林若嫣又是附中最漂亮的女生,成绩还那么好....”
沐深行回来,已是八月底。
沐芊到家时,屋子有些乱,几乎全部的行李箱都摊开了,收拾接近一半的样子。他的卧室门口离玄关近,行李摊在那里很难避让。她站在那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以前他也出过远门,去其他城市参加比赛,或是集训,但也只是简单收拾一下,不会带走这么多东西。
“..你要走了吗?”她小声开口,有些不解。
沐深行把书放进背包,扣上行李箱:“我搬出去住。”
沐芊愣在原地。
他动作很快,也许是因为她在,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拾掇干净了。临出门时她还站在那里,头埋得很低。
沐深行绕开了她,把行李拎到门外。屋里的空间渐渐多了,氧气却似乎在一点点减少,让人呼吸困难。
他拿走最后的背包,从她身边过去时,袖子被拉住了。
“哥哥。...那天的...事,我知道、错了。”她鼻音很重,怯怯地乞求,“..你可不可以...不走?”
袖口被那只小手抓着的地方,抖得厉害。
她在哭。
心烦的感觉涌上来,有种绵密的针刺感。他眸色不甚自然,隐忍着不发作,只是把她的手格开。
承认错误也好,假装没有发生也好,事情并没有真正过去。
感情这种东西很难控制。
她还小,没有太强的自控和调整能力,何况是成天与他朝夕相处。
“哥..”
“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了她四年。”沐深行打断,“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模仿。你成绩不好,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但是你超出了我的意料。”他冷冷道,“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至少在亲密关系这方面,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沐芊某一瞬难过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