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抹了抹脸,试图忍住眼泪。呼吸噎着不顺,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声音都在颤。
“...要是我、改好了,你...还会、回来吗?”
“再说吧。”他不耐道,“我现在一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冬天来临,连续几场大雪。
锦城气候湿润,下雪极冷。室内没有暖气,手常常冻得写不了字。
沐深行买了电暖器。
江一琛见他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不由奇怪:“这都几个月没回去了。恋爱再重要,也不能不管妹妹啊。沐芊那么小,你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是啊阿行。”宋玉附和,“你们不会是闹了什么矛盾吧。”
“有矛盾也要让着妹妹,留她一个人在家会哭的啦。”
面前密密麻麻的德文原著有些错行,看到一半的注释也全乱了,接二连三的闲聊在耳边嗡嗡响着。
沐深行皱眉,不以为然地翻了一页,漠声道:“她迟早要长大的,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高考完我就不在锦城了,现在让她提前习惯下。”
他从十二岁开始就一个人住,还不是过来了。
再说安全方面,住的其实是爷爷家,爷爷生前曾是高级军官,房子也是部队分配的。社区虽然老旧了些,治安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只是需要适应。
“话是这个理...”江一琛抱着热水袋,“但我以为你大学会带妹妹转学过去,现在不是到处有寄宿制高中的嘛。”
“——就是异地高考不太好解决。”宋玉道。
两人没再讨论这个问题。
又过了几个月,冬去春来,转眼到夏季交接的时候了。
高三临近,学习和训练日益繁重,加上恋爱和社工,沐深行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最后一次春季集训回来时他接到电话,是沐芊的班主任打过来的。
“请问你是沐芊的家长吗?”
“嗯。”
“沐芊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打她电话也不接,到现在都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来学校了,假还要请几天啊?”
“...”
将近一年没有联系,沐深行答不上来。
他甚至忘了沐芊经常生病的事情。
声音冷下去,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忙,没在家。”
“那她的基本状况你该清楚吧?虽然学校允许请病假,但也不能随便耗下去。这学期的课程排得很满,她成绩又差,再缺课下去很难跟上,科任老师还得额外找时间给她补。你做家长的至少也该督促一下,让她病好了赶快回来上课。”
家门贴着小广告,上面蒙了一层灰。
沐深行拧开门锁,空气里漂浮着异味,来源于一只毛绒绒的幼兔,雪白一团,摇摇晃晃地到处乱爬。
在它活动的范围内,零星撒着不少干草碎渣。
沐芊不在自己的卧室,床是空的。他心下一跳,去开自己的房间门,才想起去年离开时已经锁了。书房和主卧都找了一遍,最后是去厨房才找到她,一身沾满灰的校服,左脸擦着地倒在那里。
没有意识,怎么叫都不醒。
她比原来还要瘦,皮肤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旁边一篓干草侧翻在地上,碎叶七零八落。
沐深行呼吸一窒。
他手忙脚乱地抱她起来,打车去医院。傍晚的天开始下雨,路面交通阻塞,足足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到最近的医院,雨势越来越大。
沐芊四肢冰冷,额头却是滚烫的,他跑完进急诊的最后那段路,用外套脱下来裹着她。候诊室的人很多,排队又花了两三个小时,他的耐心都快要被榨干了,最后护士拿了体温计来,让他先量着等。
“这是你妹妹啊,上小学了吧。”
“她初中了。”
“看起来好小啊。”
护士甩好体温计,让他举起沐芊的一边手,把那支细细的玻璃夹进她的胳肢窝里。
“虽然说念书早有年龄优势,但就怕开窍比同龄人晚,学习跟不上。”
沐深行沉默不语,眼底浮起血丝。大约五分钟后,沐芊的体温量出来了。
度。
“极为严重的高热,持续下去很容易引起并发症。”医生眉头紧蹙,一边询问一边写病历:“烧了多久了?”
“...不太确定。”沐深行的脸色有些白,低眸沙哑道:“...大概一个星期吧。”
“那怎么现在才送来?她体质这么差,延误病情很可能加重,进而引起其他器官损害。考虑神经损伤因素,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住院察看。”
透明的输液瓶吊在支架上,一滴一滴。
呼吸间都是浅淡的消毒水味。
沐深行守了一天一夜,隔天傍晚沐芊醒了,小脸半埋在枕头里,有些呆呆的。
灯光刺目,她好一会才适应过来,茫然往旁边看。
然后就对上了那双沉冷的眼睛。
沐深行坐在床边,见她醒了就凑近过去,手背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她恍惚要躲,还是被他按住,触觉温温的一片。
不烧了。
他拧开保温瓶,给她倒了一点温水。
片刻后才开口,声音烦躁又不耐。
“不是请假了么,为什么不去医院?”
沐芊吓得手指一颤,原本看向他的目光也慌促收了回去,像个犯错被家长抓住的小孩。她不安地揪紧了被褥,视线锁在苍白的床单上,小声道:“...我以为睡一下就好了。”
太久没说话,一开口才感觉喉咙疼得厉害。她细软的嗓音沙哑极了,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沐深行皱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杯沿凑到她唇边,微微倾斜。他盯着她,把那小半杯水喝下去。
“你拖了多久?”
“...嗯?”
“我问你烧了多久,从几号开始的。”他面无表情,语调沉沉的带着冰。
抓着被子的苍白小手蜷了蜷。她怯怯道:“不记得了。”
“看没看心理医生?”
“...”
“还养兔子,你养好自己了么?成绩差成这样?”
沐芊垂着头,不吭声了。
他不知道,不打扰他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只希望他不要发现。
沐深行再没有说出其他的话。
手机铃声打破寂静,有人找他。他没有接,回了短信过去,片刻起身。
“挂完一瓶就按这个铃,护士给你换。”他走到门口,“以后都不许养兔子。”
沐芊缩进了被子里。
傍晚时分,外面饭馆排着很长的队。
沐深行等了很久,拎着食盒回病房的时候,沐芊已经蒙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了。
他以为她又睡,靠近了才听见她在哭。那种难受的钝痛像针刺一样从心底蔓延开来,绞碎似的疼。
“哭什么?”他嗓音低了八度,掀开被子坐近,“不许哭。”
她本来就怕他,一时被吓得不敢抽噎,大概是哽咽得厉害,整个身体都在抖。他倾身过去,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背,她眼泪还是越来越多,最后他有些受不了,把她拎出被子,抱坐在自己腿上。
“......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发丝,把她的小脑袋按胸膛。她侧脸贴上他衬衫,鼻涕和眼泪蹭脏了他的衣服。她感觉到他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传过来。
他抱她...
他明明嫌她恶心,讨厌她,为什么还抱她?...
她难过得要命,心底却隐隐有种很浅的雀跃,混杂着惊诧弥漫而来,她堵塞的鼻腔逐渐恢复了一丝通畅,有空气带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扑面,很好闻。
腰间被施加了一圈重量,是沐深行环在那里的另一只手,他轻轻哄着她,话语全没了之前的冷漠和生气,他像以前没有撞破她偷亲的一幕那样,像以前把她当妹妹疼爱那样,将她的眼泪慢慢擦去。
直到她的啜泣渐渐停止,他单手揽着她,另一手去拆包装袋,她隔着朦胧的泪雾,看清袋子里的东西。
他去买晚饭了,看包装上的字样是外面一家粥店的,除了两碗蔬菜粥,还有汤水和不少清淡的小菜,用透明餐盒包装着,看起来很诱人。
但因为鼻塞,沐芊闻不到太多香气,也不太有食欲。
沐深行将她身子稍微调转了下,侧坐在他腿上,面对那些食盒,一边拆着包装一边低声数落:“都上初中了,还这么爱哭。”
“我以为你走了...”她小声嗫嚅。
沐深行动作一顿,心底说不出的艰涩像一把刀扎得更深。缄默片刻他把她抱得更稳,接着把粥碗端起来。
碗底温度偏烫,她手背还扎着针,于是他递给她的动作没有再继续,而是换了环住她的手拿碗,用小勺子在粥里轻轻搅着散热。
店家给的粥菜分量很足,碗里很满,热气氤氲上来,她没有动,只是垂着眼睛定定的看。
他看见凝在她睫毛上的泪珠。
“我不是没有走么。”他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揩了揩,嗓音染上一丝低哑,“以后生病了要跟我说。”
沐芊恍惚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空气又陷入了寂静。
沐深行对着粥碗吹了吹,没把碗勺给她。她微微伸手准备接,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抬高了些,接着她看到他从碗里舀了一点,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她看得一怔。
怕她不吃,沐深行把勺子凑得更近,低哄道:“.....乖,吃饭。”
沐芊愣愣地看他一眼,然后就张开了嘴。她吃饭很安静,不动也不闹,他每喂给她几勺粥,就会喂一点糖醋小鱼或是酱瓜。
可能是生病的状态让她的知觉变得迟钝,只要他喂,她就会吃。过了许久,蔬菜汤都隐隐见底,他才发现他喂得太多,沐芊原本平坦的肚子变得圆圆的,竟有些突起来的样子。
怕她难受,他又给她吃了消食片。
沐芊感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自己以前生病他也是这样,她以为他因为那件事再不愿意理她了,没想到他还会照顾她,不由红了眼眶。
沐深行把她放回床上,重新盖好被子。她心里一颤,有点想问他是不是原谅她了,然而没等她开口,就有他的电话打进来。这次他去外面接了许久都没回。
可能是他的女朋友....
沐芊苍白干燥的唇瓣抿了抿,抬眼看了一下时钟,在心底计算他回去的时间,试图让自己别太难过。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但是没有走,他坐在床边吃完剩下的食物,用湿巾擦净了手,又让护士来给她换吊完的点滴瓶。
沐深行守了她连续三夜,晚上她在病床睡着,他就倚在她床边。直到她病愈出院,他送她回家,她以为他要搬回来住了,却听到他说要学会照顾自己的话,她才知道病着的三天三夜就像一场梦。
“你总要长大的,我不可能时时顾着你。”他送她上楼,把家里打扫干净,再次看到那只带着隐约异味的幼兔,说不定是她生病的感染源,眉心顿时皱起:“兔子就直接扔了,以后不许养带毛的宠物。”
沐芊原本要摸它的动作被迫停止下来。
这只幼兔雪白绵软,圆圆的很可爱,一双漆黑的眼睛水灵灵的转着。她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怯怯问:“..可以不扔吗?”
“不扔?”他的声音不耐烦地抬高了,“如果有兔热病怎么办?什么东西你都往家里带?你以为这里是慈善机构?”
沐芊停了声音,回望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酸涩。
她其实是很后悔的,后悔自己做错事,惹他生气,她希望他能够原谅他,可是他一年都不回来,她感觉自己从天堂掉进了地窖里。
他不在家,原本不大的二居室变得又空又大,她从小就怕黑,在家也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以致她频频想起以前跟妈妈住的时候。虽然妈妈精神不太正常,大多数时候是她照顾妈妈,但还是能让她有种被陪伴的感觉。
后来她在学校废弃的足球场上看到这只兔子,它没有人要,像是被遗弃了,她不舍得才把它带回来。有它的日子变得热闹了些,它很小但是很活泼,她帮它洗了澡,给它买玩具和饲料,她想把它养大的,但这再次令他深恶痛绝了。
她要做什么,才不是错的,才不会让他这么讨厌?
沐芊想着眼里就浮起了泪水,被她垂下的睫毛挡住。模糊的余光里,她看到沐深行捉住那只兔子,用一个陈旧的果篮装着它走出了家。
他们家楼上住着一户人,女主人很疼爱女儿,买菜回来正好见到,与沐深行交涉后就带走了兔子。
沐芊听着那个女生高兴的声音,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她强忍着难过,告诉自己住得近就可以经常探望兔子了。
然而事与愿违,沐深行走后没两天,她就得知那女生把兔子养死的消息。
那天中午,她悄悄走到了楼上的拐角处,把兔子从那户人家扔出的垃圾袋里面翻找出来,最后一次帮它擦洗干净,然后在家门楼下的姜花丛里挖了一个坑埋进去,当做它的坟。她刚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它最喜欢这里,现在它也沉睡在这里了,但沐芊就是忍不住想哭。
往后这个家,又只剩她一个人了。次年六月高考,沐深行考上了最好的学校。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直住在外面的他终于回了一趟家,虽然只是为了收拾东西。她偷偷站在客厅看他,他不知是和谁在通短信,唇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神情,星眸却是含笑的,如同阳光一般好看得夺目。
她发着呆,小手紧紧攥着,因为紧张耳朵都染上了一层绯红,终于结结巴巴喊他一声:“哥哥。”
他抬眸望向她,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静止。
“怎么了?”清雅悦耳的低音。
她视线带着胆怯,苍白的小脸被浅粉染来了个透,隔了几秒钟才开口:“你晚上吃什么?...我、我去买菜...”
随着信息提示音响起,沐深行垂眸,没再看她,仍旧是好听的声音说:“我约了人,晚上不在家吃饭。”
他约了人...
沐芊懵了一会,听到心底那抹期待逐渐碎裂的声音。他好久没有和她吃饭了,算起时间她应该习惯了,说不再喜欢他,她就真的没有再和他近距离相处过了,现在被他拒绝了一次,为什么她会那么失望?
她强抑着心里的低落,努力抿唇做出一个合适的表情,随后隔着微微迷蒙的视线,她发现他没有看她任何一眼,才恍惚地松了口气,转身,接着一股沉重的疼痛就从呼吸里绵延开来。
她大概明白了,他从那次搬走后就再也没想过和她恢复以前相处的样子。中间住院那次之所以对她好,只是因为她生病了,出于兄长的责任他不得不照顾她。
他对她甚至都谈不上原谅...他有女朋友,有好多朋友,每一个都比她来得重要,所以他哪怕过年过节都从不回家。他不喜欢她,至少相比其他人来说,他更喜欢其他人,如果没有必要,他根本就不愿意和她相处....
沐芊静默着在原地站了好久,她试图告诉自己这些没关系,但是没有用。她不得不知觉一个事实,那就是被他冷落这么久以后她居然还是喜欢着他,所以看到他拒绝她的场景才会这么痛苦。
沐深行没有发觉她的异样,收拾完东西就转身离开。这夜他跟同伴聚到凌晨才回来,深夜两三点时,沐芊清晰地听到他拎着行李箱离开的声音。
他又要走了吗?
她控制不住地从床上爬起来,轻轻走到门边,把卧室门拉开一道缝。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行李箱放在玄关,正在换鞋。
那个画面,久违又熟悉,她仿佛是透过时光,看到了两年半以前去外省参加比赛,凌晨时拎着行李箱回来的他。那时他还没有讨厌她,每次都会带好多礼物回来,摸着她的头问她喜不喜欢....
沐芊的心忽然尖锐地痛了一下。
她很想走上前去,像以前那样送他出门和他道别,或者是怯怯地问他能不能给她打电话。但是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给她打电话了,自从她犯了那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这对他而言就成了负担。
她终究什么都没说,看着他把大门合上。
那些卑微的,见不得人的喜欢,从此再也不要吐露半分...他原谅她也好,讨厌她也罢,这份感情是她这辈子藏得最深的秘密。
沐深行自从那日离开后就彻底断了联系。
沐芊的生活还是一样的过,偶尔从他留在锦城的好友那里得知他的一些消息。他在报名当天就被动成为S大的校草了,他跟以前高中的那个校花依然在一起,他的专业成绩是学院的第一名,他通过了国防部的审核考试...
她听到的时候,心里总是忍不住微微暖一下,仿佛又看见了那时的他,因为讲题惹哭她帮她擦眼泪,在那个十一岁的夜晚给她送的栗子蛋糕,还有生日礼物的八音盒。
他像留在她心上的刺青,无法抹除,但渐渐地不再让她痛了。她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在学习上,像他以前建议的那样,虽然成绩进步得不是很明显。偶尔身边同学问起他,她也能平静地去回忆关于他的事情。
沐芊觉得,她应该已经对他断绝念想了。毕竟以前得知他有女朋友,难过远比现在多;而今她还能默默地祝福他们。
她希求的不多,只要他幸福快乐。
...直到大学第四年。
那时沐深行已经连续三年多不回家了,就连过年沐瑸骂他最狠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回锦城,手机号也是换了又换。
沐芊早没了他的联系方式,加上他回来也不提前告知,一切都是突然的,玄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时,她写到一半的作业停顿了,笔尖在那里浸了一个圆圆的墨点。
然后门打开,他一身挺阔利落的黑色长风衣,提着行李走了进来。
许久不见,他还是那么令人惊艳,周身萦绕的气质干净清冷,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风尘仆仆的气息。
沐芊看他的目光不觉凝滞了,直到他把行李放到玄关的矮柜上,脱下外套挂好,露出里面剪裁合身的白衬衣和袖扣,还有胸前挂着的戒指,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沐深行看了眼时间,印象里她十一点不到就会睡觉了。
听到他的声音,沐芊心头剧烈颤动了一下,她垂下脑袋:“...我作业没做完。”
“没做完就明天做,不要熬夜。”
他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卧室,大概收拾打扫后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重新铺床和被褥。太久没回来,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落在她耳中仿佛放大了数倍,她对着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半天也没有看进去。
“...你回来住吗?”
“嗯,在家待一段时间。”沐深行回应着她的话,整理的动作却没停,很快他铺好床,经过她面前。
沐芊还是和以前一样,皮肤苍白,眼神软亮。个子稍微长高了一点,但依然很矮,勉强到他胸口的位置,一头细软的长发有些发黄。
看起来乖乖的,像只听话的小白兔。
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她全身不自觉的绷紧,连心跳也开始剧烈加速,局促不安地说:“你洗澡吗?...我、我去给你放热水....”
转身要走,忽然手腕传来一股力道,沐深行握住了她的手。
一股热意顺着她的脖子冲到脸颊,她讷讷回头,听见他问:“我记得你会织围巾?”
这算是问到了她的长处。她抬眸,模样稍微放松了些,小声地回:“嗯,会一点。”
“那能不能帮我织一条?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沐芊心里一空,就连大脑转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起来,眼眶微微干涩,讷讷道:“...你要送给女朋友?”
“是,她想要手工的那种。”大概是因为提到对方,他眼里漾起一丝柔和,“时间大概一星期左右,越快越好。如果你没有空....”
“有的。”她下意识地出声,把这个任务接了过来,“.我明天去买绒线...要什么颜色?”
沐深行低眸,像是在认真地思索,片刻后说:“浅灰色。”
她点点头,露出作为妹妹该有的笑容。他看了她一眼,也笑了,摸摸她的头,转身往浴室走去。
沐芊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就连步伐都变得沉重起来。看到他笑的时候她是有些开心的,但很快一种莫名的难过就盖住了那种开心,她手脚冰凉地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发愣。
她想起他进家门那一刻,她看到他模样时凝滞的眼神,还有她心脏的剧烈跳动。
....她好像已经拿自己没办法了。
她还是爱他。
他不喜欢她,能把她当妹妹也好。哪怕回不到以前,他不无视她也好。
围巾的花样是他选择的格子,手工织作至少要半月有余。因为他赶着节日要送,她连续七天夜以继日,在节日前一天织好了这条围巾。
她做得意想不到的漂亮,沐深行看到都有些惊艳,包装礼物时摸了她的头,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想要他陪她过生日。
此时距她的十八岁生日还有两天。
他已经好多年没陪她过生日了,她很怀念栗子蛋糕的味道,还有他帮她切蛋糕的样子。
沐深行答应下来,很温和地说好。她满心欢喜,她当天就去超市买食材,准备过生日的菜式。他出门前,她还跟他说早点回来。
这两天沐芊过得很开心,她很久没有这么期待自己的生日了。二十号当天,她早上七点钟就起来,做了一整个栗子蛋糕,装饰奶油的时候涂得非常小心。
因为是第一次,她的学习过程比较生疏,做完蛋糕胚和基本装饰工作就已经正午,她把黄橙橙的栗子一颗颗摆放成花的图案,准备好蜡烛和碟子,把蛋糕晾晾,放进冰箱保存。到下午四点开始,她做了一桌子菜,摆在桌上等他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呆坐在椅子上,想象他今晚陪她过生日的样子,一个人傻笑。到五六点的时候,她开始想要打电话给他,但是他似乎是换号码了,她没有联系上他,然后她又继续等。
到七点多的时候,她不自觉关注起家门附近几乎所有的杂音,判断是不是他的脚步声。八点多时她忍不住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因为怕他回来时会燃尽又把它们吹灭。然后是九点、十点、十一点....
从来没有哪个夜晚像今晚这样难熬。
沐芊看着墙上的挂钟,指针离十二点越来越近,她的期待也随着时间推移起起伏伏。最后还是到了十二点,十二点也过去了,她才知觉他不会回来了。
她一个人木木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缓慢地站起来,把饭桌上没动的菜一盘一盘收回冰箱里,包括她做的那个栗子蛋糕,然后才失魂落魄地抱着浴巾去洗澡。
洗漱完接近一点。
她躺在床上,黑暗中有眼泪流了出来,她不知道他怎么就忘记回家了,还是他要和女朋友在外面过夜了。
她抱着被子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凌晨三点多,玄关传来开门的响动,她翻身下床,看到他一身疲惫的回来,正在门口那里换鞋。
“哥..”
沐深行抬眸,他眼睛有些红,像是哭过,她愣得一时说不出话,直到他重新拿起钥匙,勉强直起身子,往卧室走去。
她闻到他衣服上的酒精味道。
“哥你喝酒了?...你为什么喝酒?...”
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到。沐芊也不确定沐深行有没有听到,只见他顺着走廊往卧室走,靠近门口的位置忽然弯了身,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要倒下。
她慌忙跑过去把他扶住,搀到他卧室的床上。
房间灯光清冷,苍白得像他脸色,他看起来安静又清醒,神识却是恍惚的。他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她慌乱的脚步声,随后她拿着毛巾进来给他擦脸。
“水...”沐深行忍着咳嗽轻喃。
沐芊说了句“等一下”,就快步跑了出去。她头发没有系,散下来接近好看的栗色,他凝着她怔怔看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了。”
她声音软软的,像她的人一样,她托着他的脖子让他微微躬身起来,喝杯子里的水。大概是她紧张,动作把握得不太好,她没有拿稳,一下子把整杯水都倾斜出去,他吞咽不及,忍不住咳嗽起来。
水沾湿了他的衣服。
沐芊无措,又拿毛巾给他擦,怕他着凉她脱掉了他沾水的衣服。他皮肤几乎和她一样白,肌理分明,她不敢看,简单地把被子拉过来帮他盖好,然后就关了灯。
“晚、晚安....”
她说完就想走,手腕却忽然被他紧紧握住,连带整个身体都被他拽到了床上。她吓得低叫一声,想躲,他的气息却沉沉压了下来,不知何时换成完全制住她的姿势,她的手腕被扣在枕侧,他攫住她的唇,贪婪的吸吮。
沐芊被忽然发生的这一切刺激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挣扎着想让他停止,却引起了他的怒火。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要得越更狠更深,一下下猛烈地冲撞着,沐芊疼得眼泪都涌了出来。直到她不动作,他的力道才稍稍缓和。
他压着她,做完了所有他想要做的事,结束时还亲昵地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念着别人的名字。
他说:“我爱你...”
这一夜宛如一场噩梦,沐深行连续折磨她三四次,结束时已至黎明。
她被他要得太疼,没有办法睡觉,他抱着她,吻她的唇,吻她的额头。
安稳入眠。
沐芊哭着,喉咙嘶哑到发不出声音。
她本想等他睡着就离开的,但是每次她要从他怀里出去,就被他捞回抱得更用力,然后听到他念别人的名字。勉强捱到中午他睡得沉了,她才从他的怀抱里起来,慢慢下了床。
被折腾得太厉害,走路都在疼,她也顾不得了,回卧室换衣服,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整理屋子,像以前一样准备饭菜。
沐深行睡到下午才醒。
床上有些清淡的茉莉香,混杂着微微的酒精气味。他头很疼。
翻开被子坐起发现自己浑身都是□□的,床单上有一片小血迹,但是他身上并没有伤口。他回忆了一会,神色逐渐变得凝滞起来。
昨夜发生的那些,不是梦...
他穿戴整齐,走出卧室。家里很干净,和往常一样,沐芊在厨房忙活,他看见她的唇角和脖子被吸吮出来的红肿痕迹,很重。
他唇瓣无声息的紧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冰凉又冷硬。
“我昨晚强迫了你?”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沐芊有些怔楞的回头,看到他微黯的眼神,心里刺刺的疼。她顿了片刻,才极小声地说:“..你亲了我,摸了我。”
沐深行的身体微微绷紧,垂在身侧的手也握了起来,带着几分迟疑喑哑道:“.....还有吗?”
沐芊摇了摇头。
他眉宇萦绕的冷意稍微加重了一些,低低补充:“——我没有侵犯你?”
“...没有。”
沐深行不知道那块血迹是从哪里来的,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听她这么说,他很勉强地回想昨晚的场景,猜测是他强迫她的时候,把反抗的她弄伤了。
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和她做到那一步就好。
如果做了,他真的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沐深行垂下眼帘,沉默着一言不发。他昨晚的梦极为满足,而现实很快就打破了他的梦,他又要面对破碎的恋爱关系了。
想起昨夜看到别墅落地窗内的一幕幕,整颗心都被揪得撕裂般的痛。
沐芊把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没有坏,还带了些冰凉的甜意。桌上的饭菜已经备好,她叫他吃饭,他却麻木着,清俊的脸面无表情。
她把蛋糕切下来一块,移到他面前。
“哥...”
“别烦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沐深行就毫无预兆地打落她递来的盘子,转身就走。他手上沾着奶油,也浑然未觉。
门砰地摔上。
沐芊看着那一地的狼藉,泪水渐渐浮了上来。
沐深行一离开就是一个多月,寒假来临才再次回家。
沐芊之前被他欺负,哭了一天,再见到他还有些发怵,不必要的时候都不敢和他讲话。他则是回来弥补之前陪她过生日的承诺,订做了一条手链给她做生日礼物,然后主动买食材回家给她做饭。
这段时间沐芊胃口不好,尽管他做得丰盛,她也吃不下什么,他盛给她的鸽子汤刚端到面前,她就一阵想吐。这种冲动在她吃了两块鸽子肉以后化成实质,胃里的食物全部反了上来,她跑到卫生间吐得一干二净。
沐深行以为她厌食,买了一些山楂给她吃。她很是喜欢,每天除了山楂什么都不吃,一旦进食饭菜就会频繁地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