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虞沫泠头一次到乾明殿。
她在楼阶上的长廊边,能看见钟南门的三重门,和恢弘的巨大广场。
此时广场上只站着一列一列持刀挺拔的侍卫,一直到视线的尽头,看上去格外的大气,也格外的庄严。
碧荷也没来过,素日里出入这样的地方,都是月颖陪着虞澜清的,所以小丫头比虞沫泠还蹲得低一些,两人扫一圈目所能及的风景,猫着腰往转角乾明殿正殿看过去的时候,虞沫泠的视线和诏安触碰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算不能到这里来,被诏安瞧见也最多就是个轻言细语的劝告,她一个激灵,便躲回去了,闪避开后虞沫泠才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自己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趁诏安还没过来逮自己,虞沫泠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便从转角处走出来了。
诏安正纳闷,瞧着露出的半张脸和头上的装饰,便晓得是虞沫泠了,她躲什么?
还没走拢,就见虞沫泠自己出来了,脸上红彤彤的,瞧自己一眼,轻笑起来,友好的对自己点了点头:“诏安公公好。”
诏安也给她问安:“虞小姐安好,小姐到这儿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虞沫泠摇头:“不是,姑姑她正休息呢,是我自己想来这儿看看。”
诏安颔首示意明白,见虞沫泠的视线落在正殿的窗户上,略一思衬便明白过来,瞧年轻皇帝迫不及待要把虞家小姐请进宫来陪在太后左右的架势,便晓得十有八九眼前的少女将来会是后宫的新主母,是以诏安领着虞沫泠往前走,小声道:“皇上在看折子呢,小姐在门外稍站片刻,奴才这就去替小姐通传。”
虞沫泠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自己是为着姑姑的事情才来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去,这要是说了,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自然也是存着私心的。
是以虞沫泠背着手垂下眼帘在门口静候,嘴角挂着笑意,甚是紧张。
诏安很快便出来了,笑着说皇上请她进殿说话,虞沫泠往前走,见碧荷站着没动,回身让她也跟上,碧荷赶忙摆摆手:“天子威严,奴婢在殿外候着便是了。”
乾明殿也不是什么身份的宫人都能跟着进去的。
虞沫泠看一眼诏安,见诏安也点头示意她自己进去便好,才提起裙摆进了殿门。
魏子善里边有些乱,奏折太多了,随意堆放在他顺手能拿到的位置,但是这样的话看上去就格外混乱些,虞沫泠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魏子善在手忙脚乱的整理奏折,瞧见她,魏子善有些心虚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话。
他还是那样随和性子,并不因为做了皇帝就在她跟前摆架子,虞沫泠给他福身行礼,随后打量乾明殿一眼,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全这殿内的东西,虞沫泠眼里闪着光,满是好奇。
魏子善却只是盯着她,见她收回眼神看向自己,才又抿着嘴笑起来:“怎么自己过来了?”
虞沫泠摸了摸鼻尖,跟着魏子善一并到旁边坐下:“姑姑今儿让我四处走走,怕我闷坏了,我去瞧了瞧春昶池,好像还是荒着的,想起姑姑这些天来也没什么能真心高兴起来的事情,便想着来问问皇上,看皇上能不能晓得怎么让姑姑开心。”
魏子善垂下眼帘,应了一声:“春昶池荒了许多年了,虽然父皇打理出来用了一次,但那地方多年没人去了,如今也不晓得能做什么,所以还是荒着,不过让母后高兴的事情咱们定然是做不到的了,往后只能尽力孝敬母后,不让母后烦忧。”
虞沫泠楞了一下:“咱们做不到了?”
魏子善点头:“是,真能让母后开心的,只有父皇。”
魏离不在了,虞澜清的所有欢愉,所有喜怒哀乐,都跟着魏离一并葬入皇陵之中了,如果不是魏离的遗愿,叮嘱虞澜清一定要替他看顾着江山,看顾着孩子们,照顾好自己好生活着,魏子善确信,在魏离走后不需要多久,虞澜清定然也会跟着魏离去的。
虞澜清如今的平静,是谁都没有办法再打破的淡然,是发自内心的孤独。
谁也没有办法。
虞沫泠怔了一下,听魏子善的口气,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也知道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或许真的就是无能为力了。
“不过前两天收到个密函,大周国的使臣,就快要到大魏来了。”魏子善突然想到这事儿,随后眼睛放光,下意识的拽了虞沫泠的手一下,“大周使者来,朕准备让云木凡跟着傅大人一块儿去接待,他也好学一学这些,到时候会安排歌舞宴会,云熙云思她们也都要入宫来,朕让人选了些料子,你看上了跟尚衣局说一声,让她们给你做几件新衣裳出来。”
虞沫泠眨眨眼,看魏子善期待又兴奋的样子,微微颔首说好,有宴会也好,热热闹闹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热闹,也比虞澜清整日里在慈寿宫里冷冷清清的更好。
这事儿魏子善准备亲自跟虞澜清说,既然虞沫泠来了,便让诏安上了茶水和糕点,等他把手上的几本要紧折子看完之后,才和虞沫泠一块儿往慈寿宫回去。
碧荷跟在诏安后面,盯着前方和魏子善并排走的虞沫泠,小声道:“诏安公公,小姐和皇上并排走着,不会坏了规矩吧?”
诏安回头笑笑:“宫里没有旁人,且,皇上觉得不坏了规矩,那便不会坏了规矩。”
听诏安这么说,碧荷才放心下来:“皇上待小姐真好。”
一行人回到慈寿宫里,月颖正在廊下让人把虞澜清的花都搬到阴凉一点的地方,瞧见魏子善来了,赶忙上前福身行礼,随后又看一眼魏子善身边的虞沫泠,勾着嘴角笑,领着他们往里走:“皇上来得巧,太后刚刚才起身没多久。”
魏子善点头说好,进到里屋,给虞澜清问安,虞澜清见两人一起回来,还觉得新奇,望向虞沫泠,晓得她脸薄,倒是也没问为什么,只是让魏子善和虞沫泠都坐下,轻声开口:“皇帝是有事情要跟哀家说么?”
“是,母后了解儿子。”见他眉眼间有喜色,行色略有些匆忙,便能够得知一二了,“儿子收到密函,大周使者很快便要入京来了,届时宴会出席,也好让母后一并热闹热闹。”
虞澜清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是这个,连连摆手:“你们年轻人热闹便是了,母后年纪大了,犯懒又不爱走动,就不去了。”
魏子善沉默了一下,回头和虞沫泠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唇,又道:“大周帝与父皇颇有交情,儿子刚接手朝政,头一回迎来大周使者,难免需要母后提点一二,且大周使者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替大周帝祭拜父皇,若是有母后陪同,想来更圆满些。”
虞澜清抬起眼帘,她当然知道魏子善的意思,头一回和大周打交道,的确难免心中没底,可想让她走出慈寿宫,讨她几分欢心的孝意,虞澜清也是明白的。
这些天虞沫泠那个丫头便使劲了浑身解数,虞澜清虽然也笑,也开心,但是心里面空落落的,谁也填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