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八卦目光中,裴仪坦然地领着萧君集跨过高高的朱红门槛,从容地步入了裴府大门。
裴夫人没给萧君集一直跟着裴仪的机会,从两个小辈进屋后,她就把萧君集留下来谈话了。
裴仪则是去书房找寻自家阿爹去了。
最近这几日,先是镇国公主晏落鱼来找她商量联姻事宜,后有三皇子霍渊来试探她并给她透露口风。
想来老皇帝应该是很想并且也很快会对她动手了,不然晏落鱼和霍渊两人也不至于都这般沉不住气。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裴仪才这样急着来找自家阿爹商量事情。
书房里。
裴述正在作画,动作极为悠闲。
笔尖蘸着浓黑的墨汁,随着运笔角度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线条与不同的深浅。
数笔之后,一匹马跃然纸上。
裴仪默默站在一旁看自家老爹作画,虽是心头有着打算,但嘴上却没什么。
她不开口说话,她家老爹也不开口说话。
裴述就继续安安静静地作画,动作越发悠然闲适,好像此刻毫无紧要的事情一样。
裴仪也沉得住气,一句话都不说,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继续看自家老爹作画,好像此刻她也没什么焦心的事情一样。
过了一会儿,作画接近尾声。
马蹄处本来该再添上几笔的,但裴述却将手中的毛笔搁到了精巧的笔山的,似乎已经不打算画完这幅画了。
裴仪这才开口问道:“阿爹不打算继续画了?”
裴述皮里阳秋地轻轻笑了一声,侧过脸来看向她,揶揄道:“你倒是肯开口说话了?”
裴仪促狭地笑了下,也不答话。
裴述轻嗤一声,暗道自家闺女如今倒还挺沉得住气。
他哂笑道:“说吧,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裴仪贼兮兮地笑道:“倒也没干坏事,就是最近可能有些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所以,我回来给阿爹报个信,也好叫阿爹和兄长们提前有个准备。”
裴述绕到书桌后坐下,揶揄道:“你这是连你老子都要忽悠了?”
“不敢。”裴仪插科打诨,笑着撒娇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老实交代,咱们这位圣上估计很快就要对我动手了。到时候,我女儿身曝光,家里免不得受我牵连。”
裴述威严地坐在交椅上,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在扶手上。
他别有深意地笑道:“你这是不打算遮掩一下女儿身了?”
裴仪双手交握到一起垂放到身前,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贼头贼脑地低低应了一声“嗯”。
裴述抬手指了指自家闺女,哂笑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临了了才回来通知我。”
“为父如今被你打得措手不及,能提前做什么准备?”
女儿身曝光,非同小可。
一旦坐实裴仪是女子,那不仅是裴仪罪犯欺君,整个裴家也同样是犯了欺君之罪。
此等可谓生死攸关的事情,应该提早就做完全的准备。
像裴仪如今这样,事到临头才突然通知说她决定曝光女儿身了,这属实是太不应该了。
不过——
“阿爹不是早做准备了么?”裴仪满脸顺从乖巧之意,贼兮兮地反驳道,“我可是一早就通知过阿爹了。”
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处便传来了敲门声。
是她的大哥裴玄纵以及二哥裴玄挺来了——他俩刚回府,一听说裴仪今日来府上了,他俩便立马赶了过来。
不然,就平时两兄弟的作风,一般能躲自家老子有多远就多远。
“进来吧。”裴述的语气明显变得嫌弃起来,和方才与自家闺女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
兄弟两人得了老爹的首肯,这才推门而入。
一家子虽说都在京中为官办事,但平时很少碰面。
如今兄弟两人看到了自家妹妹,心里都很是感慨激动。
“梵音,你又长高啦?”裴玄挺走到自家妹妹跟前,伸出手在妹妹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裴仪惊喜地踮了下脚尖,然后脚跟又很快落回了地面,开心地问道:“我真的长高了吗?我没什么感觉啊,衣服好像也没变小……”
裴玄纵看自家妹妹,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他颔首轻笑道:“是长高了一点。”
若是在别的官宦世家里,姑娘家长得过高,只会引起家长的忧虑。
父母会担心这般高挑的女儿“不好看”,而且不好找女婿。
但裴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的闺女/妹妹怎么长都是对的——就算高挑也完全没问题,甚至梵音比一般男人都高也没什么问题。
裴述酸溜溜地盯着两个儿子和闺女聊得火热,突然深恨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闺女长高了。
真长高了吗?
他怎么就刚刚没看出来呢?
是因为闺女本身就长高得不太明显吧?
这两个狗崽子一定是在夸张措辞,瞧把他家闺女哄得心花怒放的。
裴述在心底默默唾弃两个儿子的行为。
“梵音,你方才在和阿爹聊什么?”裴玄挺大大咧咧地问道。
裴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略带心虚地道:“我就是来告诉阿爹,陛下可能很快就要揭穿我的女儿身了。”
裴玄纵面色骤然一凛。
老二裴玄挺同样也是面色骤变。他如临大敌,满脸愤慨道:“梵音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女儿身曝光的。”
裴仪看着满身“正气”的二哥,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件很不厚道的事情。
她颇有些尴尬地笑道:“二哥,其实……我打算顺水推舟,就这样让女儿身曝光算了。”
裴玄纵脸色倏然一变,看向自家妹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裴玄挺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很是困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曝光啊?这多危险啊。你要是女儿身曝光了,这老皇帝能放过我们裴家吗?”
裴仪尴尬地笑了笑,但却没有多做解释。
因为这事儿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要对方能懂,那自然就能懂,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要是对方意会不到,那裴仪也确实不好摆在明面上来说,那就只好像这样尴尬地笑笑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