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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炼狱(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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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在天空中那颗耗星猛烈爆发的刹那,伽蓝白塔顶上的神庙里却传来了可怖的嘶喊,只短短爆发了一声,便被九重门阻隔着、回荡在漆黑的室内。

弟弟!听出了那是自己胞弟的声音,跪在外面的云烛脸色唰的惨白,顾不得智者并未召自己入内,推开门便扑了过去,呼唤,弟弟,你怎么了?

弟弟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是明白。能令他在方才脱口发出这样的呼声,必然是极其可怖的事情!

他、他到底怎么了?智者大人不是说要救他的么?

那一刻的恐惧,令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要闯入那个从不允许人进入的帘幕后去了,然而,就在她要揭帘而入的刹那,在那一声忽然爆发的嘶喊后,帘幕内忽然又变得悄无声息,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巫真云烛一瞬间有些失措,进退不得,只好僵硬着站在漆黑的神殿内。

某种奇特而肃穆的气氛弥漫在黑暗内,令她不知不觉地重新跪倒,在帘外静静等待。

昨天是开镜之夜,神游物外的智者忽然回魂了,听从了她的祈求,令她持着冰之令符去往刑部天牢中将云焕带来这里。然而,狂喜的她将重伤不能行走的云焕背上白塔神庙后,便被命令退出外面等候。

她并不知道在里面智者大人和弟弟说了什么里面那么安静,应该是智者大人直接将话送入了弟弟的心底。

长久的寂静中,只听云焕忽然在黑暗里断然回答了一个字

好。

然后忽然间传来帘幕拂开的声音,仿佛那个帘幕后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了然而,接着就没有了任何声响,黑暗里只有看不到底的沉默。

直到方才那个刹那,弟弟忽然爆发出了这样惨烈的呼喊。

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在这亘古不化的浓重黑暗里颤栗。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一个模糊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了,吐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云烛,进来。

智者智者大人?!黑暗中的女子却是一震,只觉得这个平日听惯了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只是短短一瞬,智者大人的声音竟似变得陌生。

她恭谨地推开了门,膝行着将脸贴在帘子上,断断续续地问:您您救了我弟弟么?

云烛黑暗里那个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把你弟弟带回去。

带回去?

云烛一怔,不明白智者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习惯了服从一切的她下意识地弯下了腰去,从帘子底下探手进去,将一动不动伏倒在地的人拉了出来。只不过一个多月,豹一样强健的弟弟忽然变得那样轻,消瘦得如同一个孩童,一动不动地靠在长姐的臂弯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黑暗里她看不清弟弟的脸,却知道他并没有醒转。

然而她托着他的后背,发觉他身体异常的热,仿佛骨子里有地火在运行,整个身体发出微微的颤抖,却没有丝毫的声息。她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手臂,发现关节还是呈钝角地垂落下来,所有的肌键和软骨全部被切断了,仿佛一个被拆散了线的木偶。

云烛全身抖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毁掉了一切都毁掉了。

就算智者大人将他从刑部放了出来,但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握剑、不能再行走、不能再骑马了!他将成为一个终身与轮椅和床榻为伴的废人,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喂!

弟弟弟弟他、怎能容忍自己这样的苟活下来啊!

智者大人她惊慌地抬起头来,语音已经带着哭泣,我弟弟他他的伤求求您展现神力、替他

带他回去。帘幕后那个声音道,竟然有一丝疲倦,立刻。

带带回去?智者大人是说,他从此不再管弟弟的事情了?

云烛惊呆了:您您不是说要赦免他的么?!

赦免?智者模糊地笑了几声,喃喃,何止赦免我给了他更多

可我弟弟成了一个废人了!第一次忘了保持恭谨,圣女带着哭音冲口大呼,他成了废人了!你不知道那个辛锥那个辛锥把他

从来没有一个人落入那个酷吏手里还能活下来,而他却是个例外。

我知道这一个月里他遭受了什么,帘幕后的声音反而隐隐笑了一声,讥诮,我也知道这一个月里你做了什么。

云烛身体忽然僵硬,一种无法忍受的厌恶感从心底腾起,她弯下腰去、几欲呕吐。

可怜啊帘幕后传来了叹息,为什么可以忍受到如此地步呢?云烛?你还能忍受多少?身体可以不要么?灵魂可以不要么?尊严可以不要么?

人真是奇妙而脆弱的东西啊你们的极限,到底是在哪里呢?

帘幕后的声音低低传来,弥漫在黑暗里,仿佛忽然间唤醒了什么记忆,竟开始难以抑止地自言自语起来

云烛,抬起头来,让我再看一眼吧

除了一双眼睛外,你真的是一点也不象她啊七千年了,毕竟只有一点点的血传到了你身上

你知道换了她会怎么做么?

她可是会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会杀的啊

云烛感觉到怀里昏迷的人忽然动了动,立时便忘记了智者大人的吩咐,重新低下头了头去看着弟弟。在黑暗中云焕仿佛轻轻吐了一口气,手指艰难地动了一下,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似乎喃喃唤着什么。

然而在长时间的刑求中,他的声带也已经被炽热的铁汁毁坏。

尚未醒转的人在黑暗中开阖着嘴唇,喉头微微震动,仿佛急切地说着什么。

智者大人大人猜出了弟弟想说的是什么,云烛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脱口低呼,求您救救我弟弟吧!求求您!

救?帘幕后的声音忽然冷笑起来,谁也不能救谁,只有力量改变一切。

帘幕后智者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仿佛骤然感知到了什么,他蓦地开口,语气肃杀:云烛,带他回去。我没时间和你多说了那个人已经来了!

那个人?巫真一惊隐隐约约地,她明白智者大人所说的是谁。

那个人那个人。智者大人从来没有说出过那个人的名字,然而她却隐约知道那是谁。沉默的她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曾用了几十年漫长的时间、逐步地明白了在帘幕后高高在上的圣人莫测心里存在的那一个结。

究竟是谁会让神一样的智者大人等待了那么久?

去吧。她正在思考,帘幕后却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量,一瞬间将她连着云焕托起,推出了九重门外,黑暗最深处传来喃喃,好好珍惜这姐弟相聚的每一刻吧我还要处理很多事情,时间已经不多了。

智者大人!一瞬间被关到了门外,云烛绝望地拍打着门,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别、别让他这样活着!

她的声音已然接近呜咽:您知道他是无法这样活下去您答应过我您答应过我的!

然而黑暗的神殿里深处,却只传来森冷的回应:不,云烛。

他必须回去;

他必须痛苦;

他也必须毁灭

在毁灭中他将放出一生最盛大的光华。

此乃破军之宿命。

破军!

在天空中那颗耗星猛烈爆发的刹那,伽蓝帝都里同样有人脱口惊呼,震惊地抬头看着天空那是一群仙风道骨的黑袍老人,正坐在金壁辉煌的大殿内议事。

首先抬头看到异象的是巫咸,这个召集了十巫正在紧急磋商国务的首座长老有着惊人的预感能力,在星辰爆发前的刹那便抬起了头,准确地看向了西北方的分野就在他视线锁定在那一颗破军上的刹那,耗星爆发了。

血红色的光芒在一瞬间笼罩了大地。

其余几位长老随即抬头,然而在抬头的刹那、那道光芒已经收敛。

破军爆发?!巫彭、巫朗、巫姑、巫罗、巫礼面面相觑,眼里流露出惊骇的光对高高在上的十巫来说,百年来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们如此震动。就算是这一次军队在九嶷和镜湖大营连接遭到挫败,也并不能令他们如此惊慌。

耗星爆发?巫咸喃喃,拈着雪白长须的双手居然有些颤抖三百年一次的爆发,亮度超过皓月这是多么不祥的预兆,谁都明白。在如今空桑复辟、海皇重生的情况下,破军的爆发,只怕会引发灭国之祸!

可是云焕已然被囚,奄奄一息。这种汹涌爆发的可怖力量、又来自哪里?

立刻派人去刑部天牢,看看云焕!巫朗霍然站起。

还看什么!巫姑枯瘦的手指痉挛地抓着黑袍,尖声大呼,杀了他!立刻!

深陷的眼窝一直盯着空无一物的西北星野,巫姑神经质地颤抖着,尖利地一叠声:耗星爆发破军现世,天下大乱!会毁灭一切的啊杀了他,必须立刻杀了他!

可是胖胖的巫罗却有些犹豫,巫真不会同意的。

那个贱女人也要一起杀了!巫姑厉声,都是祸害,祸害啊!

巫朗沉吟地看向巫咸,却发现首座长老的手抖得有点厉害,正痴痴地望着破晓的天空出神天亮了,西北星野上已经看不到一颗星星。

必须尽快处置云焕,哪怕得罪巫真。终于,巫咸开口了,神色严肃,但此事重大,我们得叫回巫即和巫谢两人,全体一起商定,然后再去向智者大人禀告,求得同意。

他的目光落在掌握军政大权的两个长老身上:巫彭、巫朗,你们说呢?

两个对峙了多年的对手相视了一眼,各自眼里有各自的沉吟,但最终却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对空桑和复**的叛乱,应该如何反击?一直寡言的巫礼开口了,却是看着巫彭,元帅,我们不能再继续受挫了虽然连接失利的消息一直对民众封锁,但军队里都已然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急需一场胜利来挽回士气。

对这样直接的指责,巫彭脸色也变了变,沉声:自然会有新部署。我已经从讲武堂里挑出精英秘密赶赴息风郡,去除掉高舜昭这个叛徒,安定那里的叛乱。

其余几位长老蓦然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高舜昭作为沧流帝国全权委派去管理泽之国的封疆大吏,出身自然也极显赫,本为十大门阀中巫抵一族的长房长子,下一任的元老继承人。虽然如今有了背叛帝国的嫌疑,但巫彭这般不告而杀,也是大犯忌讳。

然而,由于巫抵刚刚战死在了苍梧之渊,此刻也没有人站出来反驳独断专行的元帅。

可那个叛徒身边,似乎有剑圣西京在啊。巫罗嘀咕着,除奸?

请不要低估帝国战士的实力。巫彭点了点头,意味深长,要知道,除了云焕和飞廉,三军中也并非无人。

巫罗不再说话了反正对掌管叶城的他来说,战争这回事不是他的职责范围。而且,和巫彭这样的人辩论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作为商人的他并不是不知道。

首座长老巫咸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帝国建立百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之挫败巫彭,你需尽快指派新的将领赶赴息风郡和九嶷郡,控制那里的局势,以免燎原。

好。巫彭点头。

他转过头去看着巫朗,意味深长:巫朗,目下军情如火,正是用人之际你和飞廉说一声,他赋闲在家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如果前方吃紧,我将会重新启用他。

国务大臣巫朗暗自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这个自然。

宁可启用敌方嫡系的飞廉,也不放自己培养出的云焕一条生路么?

巫彭这家伙,到底打了个什么主意?还是只是想把飞廉拉出来做炮灰,派上战场去送死?和上一次复**叛乱一样,他是想利用这一次的战乱做契机,来削弱朝堂上对手的实力吧?

虽然危机已然步步逼近,但大殿内最接近权力核心的几位长老沉默相对,个个心里却都有无法言明的阴影,钩心斗角,暗流汹涌。

外面已然是白日,然而刑部大牢最深处却还是一片黑暗,森森寒气逼人而来。

耳畔有不间断的声音传来,诡异而扭曲,仿佛咆哮又仿佛哭泣,似乎里面关着无数兽类。然而听得久了、才分辩那是犯人受刑的呼号声,含糊嘶哑,已经不似人声。

脸上蒙着黑纱的女子站在天字号的入口处,心烦意乱地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

那一包夜明珠已经托人送进去一个时辰了,那个狱吏怎么还不出来?为了走进这个禁地,她已然花了无数的财力精力去打点关节。然而,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还是被卡住了么?

她低着头,忽然浑身一颤地跳开了一步

脚下那块石板的凹缝里血迹斑斑,赫然有着一片齐根断裂的人手指甲!

耳边那些不似人声的哀嚎还在不停传来,那一刹,她有了一些拔脚就走的冲动:毕竟,自己这一次偷偷出来是大大逆了家族的意愿。偷偷来一趟也罢了,如果万一传了出去,只怕会再次沦为十大门阀里的笑柄,父亲刚费尽心思定下的婚约也会泡了汤。

而在他们十大门阀里,嫁什么样夫婿,将决定一个女子一生的地位和命运她输不起这一次,也丢不起这个人。如果这次出了意外,她这一生就别想再在十大门阀中抬头做人了。

然而,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心里的另一股力量却将她牢牢扯在了原地。

不不能走。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用牙齿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定定地望着那一扇紧闭的小门不行,今天一定要见到那个人!否则可能这一生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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