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墙外,生着一株繁茂的槐树,此刻正当季节,槐树的叶子郁郁葱葱,枝干生长出墙,笼下大团阴影。
少年着了身洁净的菘蓝圆领袍,仰头看了一会,然后脚步一点,以夯土为基,几跃就至围墙上。
从茂密的槐树枝干间望去,看到那朝里长着枝干间,正挂着一个人,他正死死抱着树干,看到少年,那人眼睛一亮,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郎,郎君,你也是来,来做殿下的入幕之宾的吗?”他说得艰难,另一只手仍抱着槐树枝做支撑。
荀安怔了片刻,这人有些眼熟。
入幕之宾?
确实,他的确是来做入幕之宾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人脸上瞬绽了了然笑意。
“某姓姚,家中,家中行十一。郎君怎么称呼?”
“我姓荀,家中行六。”他坦然道。
“荀郎君,咱们,咱们既是同行,来,帮,帮某一把,这,这树实在是高,某,某好容易爬了上来,没想到下头这么高,如今怕是下不去了。”那人两股颤颤挪了些过来。
荀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距离地面有几丈,若是从他抱着的枝干摔下去,自是要吃不少苦头。
他心下有了注意,假意把手递过去。
“姚郎君且过来些,我这般抓不到你。”少年好皮相,说话也极为真诚,让人信服。
姚十一郎心中一喜,奋力将手递了过来,在触及他指尖几步之遥时,荀安突然停在半空,脚挪进了几步,槐树剧烈摇晃,平衡打破,枝干瞬息吃力不及,姚十一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随着撕破喉咙的喊声一同,枝干啪嗒——
前头的人一声惨叫,轰得撞至地面上,起了不少尘土。
荀安抬眼往下看去,看到远处部曲们早已朝此处跑了过来,他换了神色,假意吃力不住,也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但他看得准,落下时,恰拿那姚十一郎做了个垫背的。
姚十一又是声惨叫,这次彻底晕了过去。
“方才才从正门扯走,如今竟还敢爬墙进来……”茗礼冲进人群,挽着袖斥道,但看到地上的人,连她也愣了愣,“怎么又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也不管,你们,将他们两个一同从这墙扔出去。”她指挥道。
部曲们走近一步,他正思考着要如何脱身,身后先传来了清泠的声音。
“等一下。”
声线如往日清冷,却重重垂落在他心头。
少年顺着声音寻去,在背光的重重人影间,那玉色道袍清晰起来,身形缀着光,眉眼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他胸腔里涌起无以言表的心绪,胸腔压抑的一点浪潮开始翻涌,心中又是急切,却又想逃离。
他甚至描摹不出具体的形状。
他本以为自己就要在那道观里了此残生,一睁眼却发现自己重回到了业盛元年。
长公主还未回邑京,他还是那个牙帮的东家。
他与她,并未正式见面。
这是上天怜悯,与他求来的机会。再此一次,他定不会再与之前一般。
“殿下。”他压抑住冲动,用意识扣住身体,伏身一拜。
站在前头的女子久未说话。
他知晓她在低头看他。
茗礼在旁道:“殿下,是否将这两个狂徒,扔出去?”
他知晓钟盈素来心软,定然会问清原委,如今一切重新开始,他只消再装可怜些,她还是会留下他的。
“扔。”他听到她道,“记住,扔得远些。”
“殿下?”他愣了愣,不可置信抬头。
女子已转过身。
“听到没,快扔!”茗礼道。